唯独邹老爷本人一脸漠然,也不开口,只木愣愣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眼神空洞,好似看陌生人一般。
几个人哭了半晌,好容易才止住泪,这才发觉邹老爷的异常。
邹夫人登时便被唬了一跳,在邹老爷面前一个劲儿地挥舞着手绢,轻声问道:“老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邹老爷依旧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看也未看她一眼。
接着玉婵姐妹三个轮流唤他,他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刘全叫他时,他才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霍地伸出一根手指着道旁的一条臭水沟吐出一个“走”字。
还没等到刘全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见他甩开自己的胳膊,疾步走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那条臭水沟里。
“老爷!”
“爹爹!”
一家子用了好几日才接受了一个事实。
邹家老爷人是回来了,他却好似得了癔症。
不仅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记得了,甚至连日常的穿衣用饭都成了问题。
玉婵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一只脚迈入父母院中便听得屋里传来哐啷几声响,紧接着便是母亲的啜泣声传来。
“老爷,您怎么连我和几个孩子都不认得了。您好好看看我,我是芷兰呀。”
玉婵穿过隔扇门,疾步迈入室中,入目的是洒了一地的饭菜和茶水。
邹夫人红着眼坐在地上,邹老爷仍是一脸呆滞地盯着窗外。
玉婵忙放下托盘,去扶母亲起身。
邹夫人见到女儿过来了,再也绷不住了,抓着玉婵的袖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你爹他怎会变成这样?”
玉婵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母亲。
饶是她自己也很难接受一贯儒雅睿智的父亲忽然变成这副痴傻模样。
不过,好歹人回来了,不是吗?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母亲,爹爹他身上没有伤,许是在牢里受了什么惊吓才变成这样的。我听老大夫说癔症多由心发,咱们小心照料着,说不准哪天他就记起咱们和从前的事了。”
邹夫人闻言果然止住泪,怔怔地望着玉婵道:“你说得对,咱们小心照料着,总会等到他好的那一日。”
说完又想到什么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复又皱紧:“那……那济世堂?”
玉婵眸色微沉:“济世堂开不下去了。”
饶是早有了预料,亲耳听到女儿说出来,邹夫人还是忍不住心揪了一下。
济世堂,邹家三代人的心血啊,最终还是毁在了他们这一代人手里。
玉婵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同她耳语道:“近日我出去抓药,一路上总有一两个人跟着,就连咱们家附近也常有生人徘徊,细算起来,大概是……是从爹爹出狱那日起便有了。”
邹夫人闻言当即变得脸色煞白,略一思索,牙齿打着颤儿道:“怎……怎会如此?咱们家又不曾得罪过什么大人物,怎值得人如此费心地看着?”
第5章 典卖家产
这一点玉婵也有些想不通。
从吴二的死到她爹的癔症,好似都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可告人的密谋。
她左思右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母亲表明了这几日在她脑中转了无数次的念头。
“不仅济世堂开不得了,只怕是夔州也住不得了。娘,咱们得趁早做好准备,典买家产,还清铺面上的外债,安置好跟了咱们家多年的这些老人,搬回乡下老宅。”
邹夫人想都未想便同意了,毕竟大难临头了还是保全一家人的性命最是要紧。
她抽出帕子掖了掖哭得红肿的眼,牵了女儿的手道出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阿婵,娘是个不中用的。从前娘心里没少埋怨你爹他总带着你东奔西走,抛头露面的。娘想着,姑娘家的,安安分分待在内宅之中,做好针线,学着掌家,等将来成了亲嫁了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便是最好的安排。”
“直等到如今家里出了事,才算明白你爹爹的一片苦心。咱们这做女子的,在家时靠父母,出嫁后靠丈夫,老了靠儿女。若是无以傍身,一旦靠山倒了,这头上的天岂不是要塌下来?”
“可见你爹他带着你出去多见见世面总是没错的。就好比这回要不是你来回奔波,在外面上下打点,娘可真不知该依靠谁了。不过,沈家姑爷是个靠得住的,回头等你嫁过去了,娘也就安心了。”
想到女儿的婚事,邹夫人又忍不住双眉紧皱,从胸腔里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沈家姑爷入京赶考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京城那边也该放了榜了吧。沈家那边怎么一点消息也无?也不知他这回到底考中了没?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娘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改日,改日你同我去庙里上炷香,保佑沈家姑爷高中,也保佑你两人婚事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