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尹亦一轻声道。这时候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马蹄似乎踩进水坑,车厢又歪斜,水滴敲在窗玻璃上,滑下不规则的泪痕。
“为什么下雨?”顾无觅逐渐掌握了这种句式。
“没有为什么,”尹亦一似乎心情不错,尽管雨天的意向更多的被捆绑在阴霾里,“问题,好多。”
她屏住了呼吸,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画像被扔在桌面上,随着下一次车厢的晃动掉落在地面,尹亦一想要伸手去捡,她不理解宽阔的车厢为何忽然变得这样挤。
于是让它在视觉空间上逐渐增长,她默许所有的存在存在,存在本身即是意义。
所以当顾无觅吻过来时,也没有太多惊讶。
好像并不合时宜,尤其在这个时空里——她们的接触没有太深,总共不过两天,用她原本所在世界的时间算,不到48小时。人类喜欢循序渐进,这个规则在顾无觅以为的第一次相遇时便打破了,于是索性不再遵循。
魂魄的记忆不会说谎。
但身体还是生涩,她还没能完全适应,正如她还不能熟练地掌握语言、文字、画面,一切存在于表象的东西,都不在她所熟知的领域里。
她听见昏昏沉沉的雨声,顾无觅教她呼吸,总算从窒息的沉闷中被解救出来。她有许多问题,自己能看见任何一个答案通往的道路,一切存在走到最终的归所,除了自己。
顾无觅好像被裹挟进这样的未知里。
于是全知全能的神话被打破,太过聪明的人类原本让她并不觉得是一件好事,剑走偏锋会给系统带来许多不稳定的故障,需要亲身去修复,去寻找每一个漏洞的所在。
顾无觅好像从来都知道……时间并非线性流动,过去、现在与未来,于她而言没有分别。系统的规则能够抹消来自不同世界的记忆,让她们尘封、淡化,但自己在规则之外。
但线性规则中的存在也很有趣。
她将记忆的碎片重新整合,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于是觉得这样的发展也并无不可,甚至于理所应当。唇齿间都是果味的甜香,纯粹的存在形式让它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要有新的问题。”尹亦一歇下来,轻喘着气,她大抵不知道自己颤着眼睫,只是因为靠得太近,不自觉地往后,抵到车壁柔软的垫子。
“为什么?”
她看到顾无觅在笑。
于是凑过去在她唇边咬了一口以作惩罚,神明是永恒的,也是善变的。
这个姿势并不方便,并排坐着。尹亦一于是挪了位置,跨坐在她的大腿上,顾无觅似乎嘶了一声,下一瞬由于马车的颠簸,不得不伸手揽住她。
“还在车里。”她说。
这不再是问句,尹亦一满意了。顾无觅的手扶着她的腰,没再往下。
顾无觅往窗外瞥了一眼,雨势小下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手绕到后面替尹亦一将方才散落的头发重新绑上。这回挑了浅绿色的发带,末尾坠着一颗同样绿的宝石。
马车停了下来。
“下车吧。”她轻轻推了把尹亦一,后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画像,卷成一卷塞进购物袋里。
旅馆的店员一如既往算着旁人看不懂的账,二人回房间放完东西便下来,昨夜被撞坏的门板已经修好,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也算是一种建筑学奇迹。
再次下楼时马车已经驶走,顾无觅在前台租借了旅馆的马车,研究地图半晌,雇了驾车的人,往偏僻的城南驶去。
车厢里的摆设与宫廷马车无二,只是外表瞧上去更破一些。刚下过雨,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顾无觅推开窗户,空气里弥漫着甜香,逐渐将潮湿的空间侵占。
尹亦一照例戴着手套,用小银夹拨炉子里的香料。她最近对此事颇有研究,顾无觅不懂香道,只知晓车厢里的味道与先前相比又有了变化,这次是更为明快的前调。
“去哪儿?”
很显然的问句。
顾无觅觉得双重标准不公平,但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说了实话:“黑市。”
并在尹亦一问出“黑色的?”之前学会了抢答:“做一些非法交易的地方,或许会有与外来者有关的线索。”
尹亦一理解了新的名词,但她问:“交易,你用什么换?”
两个外来者,没有当地的货币,也没有能典当的东西,抠门女王目前为止唯一给出来的东西除了河水令牌就是一卷看了使人犯恶心的画像,她们现在可称得上是一穷二白。
顾无觅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身经百战的塑料水瓶,与尹亦一印象中这座城市任何的一瓶水的模样都大相径庭,战损程度堪比刚从世界末日中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