渟安在尧国帝大硕士毕业后跟宓茶辞了行。
她对宓茶说:“老师,我想和陆姨一样去外面看一看。”
宓茶的表情一下子凝滞。
她太清楚外面的世界对光系意味着什么,光系需要无菌的环境,可即便是阳光之下也存在着数不清的病毒细菌。
“你一定要去么?”她蹙着眉问。
女王的表情令人揪心,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渟安微微垂眸,片刻,开口道,“如果您实在不希望的话,那我就不去。”
宓茶打量着面前已亭亭如玉的孩子。她养了渟安十年,这十年间,她尽己所能避免渟安锁在光系的重冠下。
但渟安真的已经脱离光系的枷锁了么?
和数千年以来的认知相比,她的思想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每每看见渟安,宓茶都不禁想起姬凌玉。
姬凌玉此生最后诞生的一个技能名为[金锁玉],这个技能她用了近二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还在不停使用着。
宓茶一次又一次地默念这个名字。
小玉该是在怎样迷惘、绝望的情绪下觉醒的这一技能?
而她的渟安在见识过大千世界后,是能如嘉嘉那般,坚韧不屈地觉醒出野心勃勃的[寒冰锁],还是如小玉那般走向[金锁玉]的结局?
她这个连牧师都当得不合格的刽子手,真的教出了一名与众不同的光系了么?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宓茶背过身,“过两天我再给你答案。”
渟安立在原地,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寻常的一件事会让宓茶如此消沉。
转过身的女王留给了她一个疲倦的背影,渟安不懂,她回去问了陆鸳。
陆鸳得知后,找上了宓茶。
她对宓茶说:“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每隔两三个月会去看看她。”
宓茶问陆鸳,“你觉得……她出门以后会看见些什么?”
“无非是分子和原子。”
宓茶笑了起来,“确实如此。”
她笑完又道,“其实我明白的,或者说,是百里族的教育让我认为渟安的想法是对的。”
如果她是秦家出生的牧师,也许会选择将渟安关进牧师塔,一辈子活在无菌的空间里。
可她诞生于百里,诞生在一起习惯迁徙的宗族里。
“我只是不确定,我的想法、百里族带给我的想法是否正确。”
陆鸳望着宓茶,“这是个很深的哲学问题,我不是哲学家,我只是个搞研究的,如果你不让我去实验,我给不出结果数据。”
宓茶瞌眸,半晌,她闭着眼深深点头,对陆鸳道,“拜托你了,多去看看她……”
渟安于是走了,一走就是十年。
她去过世界最高的圣堂,也去过世界最破的贫民窟,见过大海,也见过了下水道的结构;她加入过野生动物援助协会,也给战地牧师院当过义工。
她走走停停,在某个街头拉大提琴,也受邀参加了世界级的钢琴演出;她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上过水彩课,也被一家小型美术博物馆收购了一副油画;
她被大叔们邀请一起在溪边垂钓,只钓上来了拖鞋;
她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广场舞,震耳的音乐吵得她被迫搬家;
她第一次去农贸市场的时候,被菜价所震惊,原来西红柿可以只要几毛,明明她网上买菜的时候全都是两个一盒,标价十块左右。
问题不大,她一年也做不了几次饭,吃的不是外卖就是泡面,所以在西红柿上的损失不算太大。
渟安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拍下照片,选出她觉得最有意义的发给宓茶。
宓茶常常问她近况如何,什么时候回来。
渟安觉得她现在很好。
踏出宫门她才发现,原来这轮照耀着她的太阳还同时照拂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景。
她对女王感到抱歉,女王为她聘请了诸多能力老师,对她的能力万分上心,可自离开王宫后,渟安对自己的能力兴致缺缺,一个月也不会冥思两次。
渟安对宓茶说,她不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师,她只想追着光线,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多的把阳光照拂过的地方都看一遍。
当听见这句话时,宓茶心底的某处跳动了起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渟安有着稀有的属性、非同一般的天赋,十四岁就达到了十级……她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可她竟然荒废了,没能成为一名高级光系——
那又如何,她成为了一个健康、自由的人。
柳凌荫和童泠泠了然,“这场战争本也和她无关,就不必叫她回来了。”
沈芙嘉勾了勾唇角,想起了某些旧事,意味不明地呢喃道,“她可真是……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