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茶在前面一点的林子里脱下满是血污的衣服,斜穿后背的伤口刚刚长出了嫩肉,血液将衣服和嫩肉粘在了一起,脱下衣服时,宓茶身体一颤,倒吸了口凉气。
她换了身宽松的卫衣,取出储物器里的摩托车,将兜帽戴起,遮住醒目的头发,绕路赶往启新。
骑了不一会儿,宓茶那白色的长发就从帽子的两侧漏出,飞舞在空中,在昏暗的夜晚里反射出点点银光。
停下车,她拉下头上的帽子,从爷爷给她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剪刀,拉过自己的白发,咔嚓咔嚓剪掉。
她剪到高中时的长度,又拿了墨水,从头顶浇下去,一边浇一边搓,将白发涂成了黑。
宓茶从没有染过头,自然没有染发剂,她只有决缡让她练大字的墨水。
做完这些,宓茶再度启程。
她一早背过曼州到启新的所有道路,方才大战之中一时着急,乱了心神,被炮火轰得慌不择路,现在没人干扰她,她便顺利地从小路去了启新。
天光大亮时,宓茶终于来到了启新的站口。
生僻的小路难走,宓茶赶了五个小时的路,一路上都能看见战火的痕迹。
北清如所料之中的那样,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将尧军打退了上百公里,并将沿路的传送线全部毁坏,如蝗虫过境。
郁姨给出的情报里,北清国魔马骑兵营中的巫师,平均一次能够召唤出三个小时的魔马。
按照北清勇猛但不鲁莽的作战风格来看,除非有特殊指令,否则魔马的时限一到,他们便会停止作战,原地休整待命。
在棱丹总指挥处时,郁思燕便曾告诉她,三个小时,最多从曼州打到启新。
宓茶看着未被战火烧及的启新,松了口气。
不愧是禹国数十年的荣誉将军、一流军事院校的校长,郁姨的计算没有出半点差错。
她抽了抽鼻子,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土灰和墨水,接着进入了镇里。
樊景耀一早火烧火燎地在哨塔上望,甫一看见宓茶的身影,他立刻打开防护罩,从二十米高的塔楼上跃下。
“小姐——!”不用看面容和发色,只是宓茶的一个身影,他便能将她认出。
一米八的汉子在宓茶面前红了眼圈,几近哽咽,“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您。”
宓茶摇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不关你的错,是我命令你离开的。”
她收了摩托车,拉起樊景耀,和他往镇里走,略过了那些嘘寒问暖,直接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怎么样?”
樊景耀揩去了眼角的酸涩,向宓茶汇报道,“我本做好了迎敌的准备,没想到北清在启新镇前突然撤退了,驻扎在了前方的宁川。”
也就是说,她提前转移到启新的那一半兵力和几位高级牧师都平安无事。
宓茶如释重负,狠狠松了口气。
“从曼州来的士兵情况如何?”
“损失了一半。”
宓茶沉闷地点头。这个伤亡是在预料之中的,并不算高。
可她想起那个为自己挡马后滚下坡去的小剑士,喉间不免一涩。
即便伤亡数只是1,也代表着这个世界上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将领来说,小小的伤亡不足挂齿,甚至该为这次行动的成功而感到高兴。
可当那个1是她自己的亲友时,便再不能这般理所当然了。
宓茶没问北清的情况,想也知道这次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亡。
进了镇,宓茶道,“带我去见伤员。”
“您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去休息吧。”樊景耀劝道,“先转移过来的高级牧师们已经去了,足够治好那些伤员。”
“不知道北清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牧师们的能力要尽可能地保留。”宓茶兀自往有死亡气息的地方走去,“我效率高,早点治完,大家可以早点休息。”
樊景耀劝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宓茶迈入了临时组建的战地牧师院。
他站在她的身后,在宓茶拉下帽子,露出那头半黑发灰的短发时,猛地一怔。
“小姐!”他喃喃道,“您的头发……”
宓茶转头,冲他一笑,“这样就不显眼了吧?”
她匆匆往牧师院内走去,还未见到患者,身周便荡开了银光。
[治愈领域][恢复领域]齐开,笼罩了所有病痛。
樊景耀喉结一滚,看着那道背影,他恍惚看见了十七岁时因为零花钱不够而苦恼的宓茶。
她在课间偷偷跑到无人的角落,踮着脚尖仰头唤他,“樊景耀哥哥,你在吗,能不能借我一百块钱,我保证下个月就还你!”
那稚嫩的身影在樊景耀的视野里越来越淡,约莫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