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负了百里族,吊着最后一口气,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最后能为百里族做些什么,那便是献出自己的晶核。
“不!”宓茶拼命将那颗晶核往云棠苍老的掌心里按,“我不要!”
她疯狂地将[治愈]涌入云棠体内,可云棠的气息依旧一分一秒地微弱下去。
在没有保护好百里谷的时候,宓茶还能安慰自己:她是牧师,领域不同,没有自保能力。
可当一具生命在她眼前凋零时,她再没了半分借口。
没有其他理由,她只是单纯地弱而已。
但凡今天的她到达了仁级,云棠就不必死——为什么她从前不再努力一点,为什么她不能再强一点……只要再升一级、只要一级,她就可以留住四奶奶的命!
“快…快啊……”看着涕泗横流的宓茶,云棠亦泛出了泪,“奶奶坚持不了多久了……快吸收了它……”
“我不!”吸收了它,四奶奶就真的要消失了。即便只是多一秒的寿命也好,宓茶推拒着那颗晶核,绝不吸收。
陆鸳看着这一幕,眸光闪了闪。
不久前,也有一颗晶核从她眼前破碎。
谁不想吸收仁级的晶核?只要将它放入口中,便能一步登天,获得巨大的能力。
可就如谷岳铭从未因为自己突破天极而感到欣喜一般,这样从天而降的礼物,有时候却让人绝望心碎。
看着倔强的宓茶,云棠闭上了眼,两行清泪从脸侧滑去枕下。
她没有时间和宓茶争执了。
“我收了林雨衔为徒,她已是禹南林家的少主……你去找她,她会助你……”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每一个字都像捏碎了一颗肺泡,吐得极为不易。
“尧国荒芜,尧北更是苦寒……需要木系…需要林氏……唤她…来……”
她说着,再没了下文。
那只手一松,翠绿的晶核缓缓升起。
它浮于宓茶眼前,轻轻一声,轰然破碎,化为了点点绿芒,像是从前云棠药圃里的萤火虫一般,美丽又虚幻,不似人间该有的美景。
“云棠长老——!”
“四长老——”
屋内的痛苦再也压抑不住,响起了此起彼伏地哭声。
决缡深深阖上了双眼。
百里族曾经的六位天地仁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那些走过来的春秋岁月,只剩下他一人用余生想念。
仁级木系的力量随着空中的点点绿芒陨落消散,往后的半月,整个陵城再无半点绿意,全然枯萎。
“唔…”宓茶撑着床板,猝不及防喷出一口热血。
商国——还有那诸多的国家,何至于将她们逼迫至此!
这些天因为忙碌而压下的情绪如岩浆翻滚,重新灼烧了宓茶的五脏六腑。
“宓茶!”最近严煦扶住了宓茶,帮她擦去嘴角的血丝。
宓茶倚着严煦,那双眼空洞地看着窗外突然枯死的松。
和云棠的最后一面,竟是为了死别。
“我没事。”她摆手,自己挺直了脊背,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的老人,沉默地站着。
她喉管涌出一腔一腔的热血,又一口一口地将血咽下。
当日过午时,四周的呜咽渐渐停止后,宓茶转动着僵冷的身体,挪着发麻的脚步面向其余弟子,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唤道,“下葬,入殿——”
这经过血泪打磨的声音,终于有了百里夫人的八分魄力。
这一次,百里谷死伤无数,而大多尸骨都未能带回。
女神殿内多添了一位族长,武场之内立了四位长老;而家谱上则用朱砂勾去了无数英灵。
宓茶从前背的名册薄了三分之二,她率领着全族弟子站在女神像前,司仪念一个名字,她便在族谱上划去一个。
一时间,百里谷内只剩下黑白两色,再不见春光斑斓。
“诸位听好。”当所有逝者都被划去后,宓茶起身,执着最后一把神杖站在众人之前,沉声道,“从今往后,我百里灵泉对内外两谷所有弟子开放。”
“进步卓越者、立有功勋者,皆可入内修行。”
她抬手,指向一旁的严煦,“此事交由严煦登记管理,今天起,便施行。”
这话一出,惊起了惊涛骇浪。
内门弟子能去灵泉便罢了,外门弟子竟然也能入内?
“族长此举是否冒险了?”有人劝阻道,“灵泉是我一族的至宝,万一被有心人破坏,我等如何对得起历代先祖?”
“百里族遭此大难,已不比从前。”宓茶道,“我现在看见的,都是从血山尸海中拼杀出来的肱骨。觅茶愧对诸位,更信任诸位。”
“百里一族没有自保能力,能立于乱世,延续至今,全靠族内上下一心。”她扬声道,“从前的百里族不会怀疑族中弟子,今后的百里族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