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警告他:“要不是你,小砂能这么多年不回家!如果这次再伤了小砂心,我也不回来!你爱怎么活怎么活!”
男人不再吭声,低头继续钉着竹护栏。
门口传来脚步声,女人匆匆走出院子,她呆呆的望着,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在那个她走了半辈子的石子路上,一个离家七年的孩子终于踏上了这条归家路,她的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成熟了很多。
她忍不住擦了擦眼眶,这一幕她盼了很久很久,打不通的电话,联系不到的孩子,还有始终沉郁的家,终于透出一丝缝隙,阳光流淌了进去。
白砂有些不知所措地拽了拽八嘎的绳子:“妈...我回来了。”
女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走上前去帮儿子拿东西:“诶,诶,好的,妈给你拿啊,重不重?来的路上累不?快回家,给你冰了西瓜,等会多吃点!”
八嘎完全不感到陌生,走上前嗅了嗅她的裙角,高兴地咧开嘴:“太君妈妈!太君妈妈!我是八嘎呀!汪!”
有些粗粝带着常年劳动痕迹的手放到它的脑袋上,母亲和它打招呼:“你就是八嘎吧!真可爱真可爱!家里买了鸡胸肉,等会儿煮给你和猫猫们一起吃哈!”
白砂忍不住抿嘴笑出来:“妈,你可别给他吃太多!刚在车上一直闹着要吃东西,一路上吃了无数东西,刚刚八嘎都撑得想吐了。”
“和你小时候一样,一坐车去玩就要在车上把带的都吃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哟!”
被妈妈调侃的不太好意思,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刚开始多年未见的尴尬不知所措和羞窘立刻烟消云散。
走进院子里,母亲皱了皱眉,只见院子里的竹护栏已经做好了,高高挂在了院墙上,而男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白砂的手臂:“你爸他应该还没回来,他去给人修电机去了。”
白砂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把八嘎和十一十三放院子里玩耍后,白砂便上楼去放行李。
他在外面学习工作七年,回来要带的东西却寥寥无几,如同他孑然一身出门的那天。
在推开自己的房间的那一刻,他没有闻到长期不用的灰尘气。房间里开着窗,窗棂的帘子被风吹的呼啦响,整个房间就是白砂离开前的样子。
白砂摸了摸桌子,应该是在他回来前都打扫过了,离家之前的桌面一片狼藉,之前那乱糟糟的景象仿佛是一场梦。
他的视线却蓦然一顿,书架上都是他读书时的课本和平时爱看的杂书,只除了一本。
那个被他偷偷藏起来,带着困惑和不解写下却被父亲发现,狠狠砸到他身上,狠狠撕碎的那一本。
——他的日记。
那本书被摆在书架上,全身都是被重黏贴好的痕迹。
白砂将它打开,每一页都被用宽宽的透明胶粘起来,像是什么威胁信一样,歪七扭八的。
他往后翻了翻,找到了他曾写下的话
【我发现我对女孩没有一点喜欢的心,但我看到帅气的男生却会忍不住打量,会悄悄盯着他看,会脸红,会心跳....】
【我在网吧悄悄查了查,网上说,这叫同性恋....】
【我,我是同性恋。】
他被按在墙上,扇着耳光,那蒲扇一样的大手几乎将他打歪了头,他耳朵嗡鸣,世界都在翻转。
只有他的父亲厉声要他改口:“说!你不是同性恋!老子怎么会生了你这个丢人的东西!恶心!垃圾!”
他始终没有吭声,在最后,在房间椅子要落到他身上时,母亲含着泪拦住了他父亲,她心疼得揽住自己的儿子,苦苦哀求:“小砂,你就说你不是就好了,你只是生病了,只是生病了,妈妈给你联系了医院,你去治疗吃药,慢慢就正常了。”
白砂眼神空茫的坐在地上,被母亲最后的话击溃,他的心如同四处破了洞一样,到处刮着冷风,他感觉身体很冷很疼:“妈妈,网上都说了,我这不是病,我只是性取向不一样......”
父亲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你别管他了,这样的儿子我不要,什么时候改好了,再让他回家!”
于是,白砂被赶出了家门,他只是被粗暴地推出去,不给任何解释的余地,要么治疗要么滚。
他选择了滚。
父母都以为他肯定几天都呆不了,没钱没地方住能去哪呢?
可是白砂坚持了下来,他找到快餐店打工,半工半读上大学,靠助学金交学费,咬着牙撑着一口气,一口气就是支撑了七年。
这七年里他没有一天休息,上学其余时间他去打工,工作空余时间他赚外快,几乎没有一个假期会待在家里惬意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