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嬷嬷深吸一口气,有些忧虑的看向晏清姝,道:“太后希望我能取得您的信任,求您想办法去救被扣留的三百女官,好维持联络探听消息。”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晏清姝原先觉得依照太后的行事作风,应当是想尽办法离间她与平威王府,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过维持联络倒也不失一种好方法,只是她又如何保证康嬷嬷传过来的一定就是真话呢?
“这次来的人里,有没有谁要留下,不随你们回宫?”
康嬷嬷诧异于晏清姝的敏锐,点头道:“礼教司的刘容刘掌教暂时不回去,她老家在敦煌,此番事了后,太后准她回家过年,她前日在驿站与驿夫闲聊时,还问过庆阳府的特产,想买些带回去。”
刘容……
晏清姝没听过这个名字,原先的掌教是东宫的人,想必是她离开后被太后提拔上来补缺的。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过了半晌,室内的油灯又添了一次,晏清姝才道:“你这次回去后还跟以前一样,陛下那边如果能送人进去最好,送不了便罢了,日后我再想办法帮他拜托药性。”
康嬷嬷:“如果太后问起……”
“太后若问起,你便说成了,只是我疑心太重,反复询问了三四次属官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取得信任。然后告诉她,听院里的人说,我近日收到了一块黄龙玉,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整个庆阳府都在传,我并非太后亲子,而是元后方氏所出。”
“流言?”康嬷嬷诧异,“我一路从城门到王府,并未听闻什么流言。刘容那边怕是不太好糊弄。”
晏清姝:“你明日一早,找个理由拉着刘容出门,或者其他随行女官都可,直往东边的槐芳街去,哪里是本地商户聚集的地方,任何一间茶楼,你都能听到最完整的故事。”
任何一间茶楼?
康嬷嬷心中骇然:“怎得庆阳府的商户竟嚣张至此?敢传如此不实之言?”
晏清姝笑了笑,道:“不是他们嚣张,而是方氏商行的老板方哲康嚣张,他如今是西北商会的幕后掌事,西北的商贸几乎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就连我,如今想要开拓市场都要靠‘骗’,他这是在威胁我,让我低头。”
她端起手边的茶碗,撇清茶碗中的浮沫,淡声道:“你尽管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讲给太后听,她会信你的,至于三百属官的事我心里有数。康嬷嬷,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我为属官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不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得到肯定的答案,康嬷嬷松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彻底落了地,千恩万谢的拜了拜,才道:“无论如何,只要敏儿无事,只要殿下心中还有敏儿便好!如此便好!”
油灯的光轻轻摇曳,噼啪的燃烧声小心翼翼地在城隅斋的内室回荡。
晏清姝抿了口茶,在宽大的衣袖遮蔽住面容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康嬷嬷没有多留,关心了晏清姝几句便离开了。
临走前,晏清姝突然叫住她:“康嬷嬷,您见过我刚出生时的模样吗?”
康嬷嬷想了想,摇头道:“太后当年宝贝您宝贝得紧,谁都不让看,您的一切皆是由她亲自过手,直到您百天后,才带出来见人,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被提拔为您的奶嬷嬷,所以不曾见过您刚出生时的模样,这宫里只怕也没几个宫人见过。”
晏清姝点头:“我知道了,康嬷嬷一路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
“殿下也早些安歇,别累坏了身子。”
康嬷嬷离开时,碧玉刚跨进院子。她与对方见了礼然后匆匆擦肩而过,在踏上台阶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那身影瞧着受了许多,走路时的姿态也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或许日复一日的挫折就是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吧。
她回过头推门走进屋里,将江怀玉整理好的查抄账册放在了桌案上,关心道:“殿下可还好?”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是好还是不好。”晏清姝的双手轻轻搭在椅背上,眼神放空,“碧玉,这世间最易改变的东西,不是冰化成水,木燃成灰,而是人心。”
她用右手覆在心脏的位置,那里跳跃着蓬勃的生机,却也是二十五年来的沧桑沉淀。
“殿下不信康嬷嬷。”碧玉的语气肯定。
“我现在相信不了任何人,廖樊杰也好,章天仰也好,所有的人皆是因为有利益才会坚持,还有衡叔,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能在那偏僻的山坳里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他知道他只要走出去,就是个死。但父皇信任他,我便信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