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泪盈于睫,隐忍了一辈子,这一刻她再也不想忍。
她豁然起身,一把捡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狠狠甩在周鸿脸上,声嘶力竭喊道。
“你骗我一辈子,捆绑了我一辈子,你耗干了我的人生,还说没亏待我?!黄土都埋到我脖子了,才想将我一脚蹬开?做梦吧你!”
周鸿脸黑如碳,满眼怒火和煞气,整张老脸看起来凶狠可怖。
周扬站起身,“妈!你别激动,坐下好好谈…”
‘啪——’
季黎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疾声厉色:
“我跟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没什么好谈的!”
周扬整个脸被打歪,怔怔半张着嘴,满眼难以置信看着季黎。
从小到大,季黎对他很严厉,但她也真的很疼爱他。
他都快四十的人,这是第一次,这么被自已妈打耳光。
“季黎!”周鸿怒目大喝,豁地站起身。
季黎手抖的厉害,沧浊老眸猩红,极度失望下,她直指周扬的脸。
“你爸狼心狗肺,我不管,他在外头养多少女人,生多少私生子,我也懒得管!”
“他为了你,捆绑我一辈子,我为了你,牺牲我一辈子!”
“周扬!都说养儿防老,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你真出息!”
“妈……”
“别叫我!当年他抱你回来,跟所有人说是朋友的遗孤,我一边照顾你爷爷,一边照顾你,后来你越长越像他,他瞒不住了,才不得不承认,你是他亲儿子!”
“结婚两个月,他就将你抱回来,他娶我,只为了找个人替他养孩子!”
“他从始至终在骗我,又骗所有人说你亲妈死了,让我继续养着你!”
“你叫我一声妈,我把你当亲生的,掏心掏肺养大你!”
“现在知道你亲妈没死,你就让我滚出去?她都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了,还有脸来害别人家破人亡!”
她眉眼怒厉看向周鸿,“周鸿,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你死了愿意跟谁合葬跟谁合葬!除非我死了!否则这家里的女主人只能是我季黎!”
撂下话,季黎胸脯剧烈起伏,怒火中烧面目扭曲的冲出了家门。
“妈!妈你去哪儿?回来…”
“让她滚!她不是死死死妈?让她死在外头最好!”
季黎做一辈子家庭主妇。
儿子是她的一切。
周鸿那么富有,口口声声说弥补她,给她很多珠宝和钱。
但她从来不敢奢侈,她怕周扬会被娇惯坏。
三十九年,她被囚在周鸿筑造的牢笼里,成为儿子周扬的附属品,可怜又可悲。
她甚至没有自已的生活,没有自已的朋友。
可现在,这个相依为命的儿子,要接他亲生母亲和妹妹回周家,所以跟他爸一个鼻孔出气,要她滚!
季黎跌跌撞撞跑出偌大的别墅区,然后拦了辆车。
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浑浑噩噩说,“北郊墓园。”
她身无分文,将手上唯一的金戒指褪下来,递给司机。
这是周扬还上大学时,被她逼着勤学俭工,用第一份工资,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她视若珍宝,从不舍得摘下。
现在,她再也不要了。
阴雨连绵的天,墓园里凄清空旷。
季黎跪坐在漆黑崭新的墓碑前,一遍遍抚摸墓碑上的照片,泪如雨落。
照片上的男人眉骨端修,头发乌黑,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
军装笔挺,满襟功勋,将他本就硬朗的面阔衬托的轮廓分明,那双眼似噙着笑,深邃中锋芒内敛。
季黎回忆起自已在周家,见到他第一面的情景。
时隔半辈子,男人整个身形却又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立在夏末秋初的盛阳下,军装肩头的星辉闪耀刺目,眼睛也这样似笑非笑。
“比我还小四岁,还是不叫大嫂了吧?”
“季黎同志,你好,我是周驰。”
还有他最后一次离开前,蹲跪在她面前,满眼猩红担忧。
“黎黎,孩子不是你的一切,他已经长大了,你该学会放手,等我下次回来,希望你改变主意。”
可他再也没回来…
想起过往,想起她付出过的,想起她错失过的。
季黎掩面痛哭,心如刀绞。
她后悔了,周驰死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可他死了,一切都晚了。
大雨瞬间倾盆,季黎淋着雨,跌跌撞撞走出墓园,被等在外头许久的周扬撑着伞接上车。
她浑身湿透脸色冷白,像淹死的女鬼,周扬依旧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他替季黎擦脸上雨水,耐心劝导她。
“妈,你养我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不管你老?”
“爸跟你办离婚,才能跟那个人办结婚,这只是为了拿到她手里的股份,这样我们能筹谋得到她的公司,否则那个人死后,就会把她的公司,留给她和亡夫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