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本王,”姜长宁沉声打断,“带着你手下的人救火,不准乱。”
面色之冷峻,令崔行云都忍不住惊了一惊。
就这一错的工夫,没能拉住她。她闪身便冲进了帝王的卧房,身形瞬间隐没在火光与浓烟里。
火势在外面看着极大,夜色中红光猎猎,不可靠近。当真进到里间后,却比瞧着要稍好一些,至少能够容人活动。
只是目之所及,皆是滚滚黑烟,令人难辨方向。
“江寒衣!”她嘶声高喊,“你在哪里,给本王出来!”
然而火场之中,头昏脑涨,连外面救火的奔走声、呼喝声,都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哪里能听见半分应答。
她一连喊了几声,全无回音,只能咬紧牙关,猜测着大致的方向往里摸。
谁知刚进了没几步,浓烟里忽地现出一个人影来,倒头便往她身上栽。她一瞬间被惊了一跳,同时心底又忽地一松,连忙伸手去接:“江寒衣!”
接到怀里,心却陡然沉了回去。
不是江寒衣。
怀里的是个女子,身形高大而发福,发髻已经尽数散乱了,披在脸上,遮挡了面容,只是臃肿的身躯紧紧倚靠在她身上,一双手扳住她,就好像抱住救命稻草,口中狼狈重复:“救朕,快救朕。”
是姜煜。
她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往火场里闯,原先是打算救驾的。她已经完全忘了。
非但如此,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将这位九五之尊,从臂弯里推开。不论是葬身火场也好,侥幸被救出,治她死罪也罢,都无所谓。她只想继续往里间冲,去找那个人。
那个一声不吭,就肯替她深入火场的人。
那个好像总以为自己一条命不值钱的人。
真是笨得要死。
然而下一刻,却听姜煜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主上,先救陛下。”
她浑身一激灵,昂首向浓烟中去找:“你在哪里?”
“咳……咳……”江寒衣的脸,隐约从烟尘中露出来。
苍白得厉害,即便在明灭的火光之间,也能瞧见额上布满汗珠,反倒将两道长眉染得格外清晰,透着几分锐意,与片刻前还在她面前轻声轻气,不肯为自己争半点的模样,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他双手从背后扶着几乎瘫软的姜煜,咳声断续:“快送陛下出去,我在后面。”
像是怕她犹豫似的,还额外加重:“我没事的,咳咳……主上放心。”
一双眸子,在火光中亮得惊人。
姜长宁不及多想,飞快将姜煜拉过来,沉声嘱咐:“知道了,交给我。你别说话,快些弯腰,捂住口鼻,跟紧我。”
那人的眼中,明明白白地映着她焦急的脸。
他眨了眨眼,虽然呛咳得厉害,眼尾却轻轻扬起来,像是笑的模样,点了点头。果真很听话,依言照做。
火场仍旧灼热,姜长宁听见头顶上方,不知哪一处,遥遥传来危险的吱嘎声,令人生出不祥的预感。
但悬了半日的心,却忽地在这一刻,竟有些安定。
至少,她找到他了。他自作主张的账,回头再算。
“请陛下不必惊慌,”她面对那早已瘫软如泥的姜煜,按捺着心中的不耐烦,草草拱了拱手,“臣妹冒犯了。”
说罢,便扯着对方的胳膊,弯下腰,将这位帝王,过到自己的背上。
姜煜的身躯沉重,而她借用的这副原身,不过一个富贵亲王,又因数月前曾中过毒的缘故,体质实在不算强健。甫一将人背起来,便觉很是勉强,胸中滞闷,汗如雨下。
但她硬生生咬牙撑住了,又向身后喊一句:“快跟上。”
便步履蹒跚,循着来时的记忆,向外摸索。
姜煜惜命如金,又早已吓破了胆,被她背在身上,仍惊慌失措,见到四周火光,便手舞足蹈:“火!快些跑,快些跑!”
一时间怒不可遏:“是谁要谋害朕?值守的宫人都在何处?朕要将他们统统杀头!”
一时又涕泪横流:“他们净是些贪生怕死的,只有老七最忠心。”
姜长宁背着她,已经十分辛苦,还要听她胡言乱语,只觉越发烦躁不已。
她知道,这是姜煜的病症又犯了。
经年累月的丹药仙方,已经极大地损害了这位帝王的头脑,稍遇刺激,便要发病,平日里全靠清心露勉强压制。在火场中骤然受惊,她如今的神智,不会比三岁幼儿更清醒。
背上的人挣扎叫喊,难以招架。使她忽然觉得,自己此刻所为,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