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衣听不明白,悄悄觑一眼姜长宁,很小声:“主上,什么挂名?”
姜长宁略显心虚地咳了一声:“往后有空再说吧。”
说罢,轻轻瞪了对面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哪有好人家的男子,在花楼记名的,便是假名也不行。当初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怎么就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烟罗瞧着他们的模样,便更忍俊不禁。
“你家这小影卫,倒还挺有意思的,”他自己拈了一枚蜜饯,懒懒倚在椅背上吃,“殿下来我楼中,还特意带着影卫在侧,看来是怕我这里有人要取你性命了。”
姜长宁知道他是玩笑,却觉出身边的人,浑身蓦地一下绷紧了,透出警惕气息来。只能扭头向他眨了眨眼,示意无事。
“你少说笑两句吧,”她道,“有些人可不经吓唬。”
对面却笑得有些戏谑。
“这可不是我胡说。我怎么听闻,那一夜,晋阳侯府疑心的是我春风楼啊。”
于是姜长宁的神色,也终于变得端正了些。
此话倒是不假。
那一日,晋阳侯府操办喜事,依着京城中的风气,也是为了彰显她作为朋友的心意,便由她出面,请了春风楼的一众小倌,前往助兴。
正逢天雨,一行男子深夜赶路,也多有不便,侯府待人周到,便请他们悉数留下,在北院借宿一夜。
当夜,姜长宁遇刺,人尽皆知。
季明礼不敢怠慢,亲自领着家丁搜查了一整夜,最终只查到,刺客应当是由北院向外逃去,此外便再没有寻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此事姜长宁亦一早知道。
京中各宅府邸,布局大同小异,北门皆是下人通行往来之地,戒备既松,人员亦杂,刺客若由此处逃出,当属合情合理。
但是,考虑到当时夜深,各门皆已落锁,若要在惊起众人之前逃脱,恐怕当有内应。
那余下的问题便是,内应是谁。
当日北院之中,只有三类人。
一是晋阳侯府的下人,常年居住在此。只是,他们皆是府中用久了的熟面孔,若说提前数年,便筹谋布局,单等着不知哪一日,姜长宁做客府中,未免代价太大,而胜算又太小。
二是齐王府的下人,因为她这位殿下临时留宿,而被一并安顿下来。但若要指认她自己的仆役,设计谋害于她,季明礼万万没有这样的胆量。
于是剩下的,便只有春风楼的小倌了。
不知根底的外人,三教九流之辈,重利而轻义,听起来,仿佛再合适不过。
侯府的管家甚至曾当着她的面猜测道,那刺客究竟有没有跑出去,尚且有两说。或是就在这群小倌之中,也未可知。
但是,姜长宁并不相信。
“你和你手底下的人,皆是本王请去的。若是刺客出在其中,岂不是在打本王的脸吗。本王也没有这样识人不清吧。”
烟罗斜斜挑着眼角望她:“殿下就这样轻信我?”
“并非轻信,横竖本王在自己的府中,被人下手的次数难道少过吗?”她自嘲地笑笑,“何须疑心你。”
对面一时间不说话。
倒是身旁的江寒衣,突然接话:“的确不会是春风楼的人。”
烟罗看他:“你怎么确定?”
“那夜射入房中的,共三支箭,我都看过。箭头铸造的工艺精巧,恐怕不是寻常匠人所作,而是官造。”
“你的眼力这样好?”
“这些从入影卫所开始便要学,我不会看错。此外,寻常人未经常年训练,要拉弓射箭已是极为困难,想要在深夜里隔窗射中,便更是难如登天。还不如随手可得的一刀一棍,用起来更容易些。何况,春风楼皆是男子,怕是连张弓的力气也没有。”
他转头望着姜长宁,目光清亮:“当真与主事无关。”
姜长宁还没来得及接话,对面的烟罗却扑哧一声,轻轻笑出来:“你这小影卫,倒果真讲义气,有意思得很。”
姜长宁亦弯了弯眉眼:“他性情单纯,待人有一是一,从不作假。”
“殿下看人的眼光,仿佛是还不错。我如今算是有些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非得救他了,不惜求我相帮,去犯欺君大罪。”
反倒是江寒衣,让他们夸得云里雾里,且还有些不自信,仿佛觉得自己多话了一般。
就听他小声道:“主上,属下是不是僭越了。”
她含笑摇了摇头。
正待多说几句,却见烟罗忽地起身,不紧不慢踱至墙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物事。
“也罢,既然殿下如此信我,我也不好做个薄情寡义的人,往后让人戳脊梁骨。我这里有一件东西送你,你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