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小声地问:“主上昨夜在花楼,没有歇好吗?”
这小东西。她险些笑出声来。
都不懂自己问出口的是什么。
但她还是认真答了他:“不是,是我前些日子刚中过毒,险些死了。所以你乖一点,让我在这里躺一会儿。”
“……主上!”
他的惊呼声,落在她耳畔。
又想起了她说的乖一点,急急忙忙吞回去。
姜长宁睁开眼。
她躺得太近了,少年的脸庞就悬在她视线上方,透着满脸的紧张与担忧,眼里湿漉漉的,像是真心在为她焦急。
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饶是如此,发梢也几乎垂落到她肩头上。
柔软,又无华。
和她昨夜在花楼里见到的云鬓珠翠,很不一样。
她与他对视了片刻,又将眼睛闭回去。
其实她,不,真正的齐王姜长宁,已经死了。
这是大周王朝的第一百三十二年。
帝王姜煜,常年沉醉于修仙问道,受丹药荼毒,已然是个废人,朝堂大事,多交由太师萧玉书决断。
萧玉书此人,披了大半辈子的狐狸皮,自圣上还未登基时,便辅佐在侧,多年来清廉勤政,在朝中声望很高。殊不知其狼子野心。
近年来,她的真面目逐渐显露,明里暗里下手,迫害了许多宗室,与朝中良臣。只为扫清自己篡位称帝的障碍。
朝中有一些人,窥破了她的计谋,试图与之抗衡。
今日未央宫中所说,谋反事败被赐死的淮阳郡王,受其牵连的越王,皆在此列。
而她这副身躯的原主,亦然。
姜长宁,先帝第七女,生父的位份并不高,好在年纪亦小,朝堂上的种种争斗,多半轮不到与她相干,因而在她的长姐姜煜面前,活得还算自在太平。
自打封王开府后,过的便是逍遥日子,成日里自诩风流,出入的皆是花楼酒肆,旁人结交朝中要员,她却净抬举些文人墨客,一时兴起,为一幅并不如何的字画豪掷千金的事,也没少干。
是以京城中,人人道她是个富贵闲王,背地里多笑她阔绰得惊人,也傻得可爱。
殊不知,皆是她的障眼法。
其实她在几年前,已与手握兵权的晋阳侯联手,意在扳倒萧玉书,逼昏聩的姜煜禅位,为天下开一个新的气象。
派遣影卫潜入薛府,伺机盗取皇宫布防图,确是她计划的一环。
谁料一着不慎,她的府上也被萧玉书安插了细作,给她下了一剂毒。
昨日府上郎中曾说,那毒委实厉害,她能侥幸活着,已经很好。
不,其实并没有。
真正的齐王姜长宁,的确大业未成,已经抱憾一命归西了。
而如今的她,是世界线修正局的新晋员工,刚刚通过试用期考核,便接到了这一项任务。
总部认为,萧玉书篡夺皇位后,将导致时局混乱,征战不休,引起百年动荡,民不聊生。为拨乱反正,特派遣她作为穿越者,接替姜长宁的身份,实现她未竟的宏图。
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不可为外人道。
姜长宁回想起今日在宫中,萧玉书饱含试探,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微微笑了笑。
哪里是关心她的身体,分明是想不透,她为何还没有死。
她只不动声色,道是偶染风寒。其中关节,也够对方回去揣度许久了。
身旁的人安静了片刻,轻声问:“主上今日,被传去宫里问话了,对吗?”
姜长宁仰躺着不动。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早上传旨的姑姑来过。”
哦,对。她想起来了。是先到王府,没有见着她,才往花楼寻她的。
“你的消息倒灵。”
“属下没有乱打听。”
这人像是有些局促,却认真解释:“影卫的耳朵很好,她们在院子里说话,我便听见了。”
“她们吵醒你了?”
“没有,我卯时便醒了。”
“你在养伤,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影卫训练时,要晨起做早课,多年来一直是这样,早就习惯了。”
他像是怕她担心,还额外补一句:“到了时候,便睡不着的。”
姜长宁无声摇了摇头。
也是不容易。影卫训练之严苛,超出她的想象。
像这般浑身绷着一根弦,要是伤能养好,倒也怪了。
她心道,这人眼下伤成这样,今后难免要留病根,就算侥幸不留,她也没有再让他恢复原职的打算。往后养起来,当个闲人,也就罢了。
该找个机会,改一改他这般自苦的习惯。
嘴上却只与他闲说笑:“你是觉少,我却差点就被折腾死了。”
“主上这一趟进宫面圣,很危险吧。”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