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顾及江寒衣安危,竭力将他托高,一时不慎,自己反倒也呛了两口水,咳得眉眼都紧皱在一起。
伏在她肩上的人,随着她的咳声一起,微微发抖。
但他的声音却是平静的,很轻,很从容,还带着温热的鼻息,贴在她的耳畔:“主上,你放开我吧。”
姜长宁的眉目沉了一沉:“什么意思?”
“我……咳咳……我不会游水,会拖累主上的。”
他呛得双眼一片湿红,缩在她的怀里,既不敢十分挣扎,唯恐再给她添了负担,手却又轻轻地推着她的肩头,目光温柔,又透着某种固执与坚定。
“主上要是带着我,也会有危险。但如果不必管我,就会安全许多,”他望着她,眼尾微微地弯起来,像小月牙,“主上,你要活下去的。”
姜长宁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身侧还有一个人,与他很不同,此刻沉在水下,正竭力抱着她的腿,唯恐被她抛下,不顾她浮水艰难,像是假若自己不能得救,便誓要将她一同拖入深不可见的河底。
她被拖得,须得竭力仰面,才能呼吸。河水冰冷发腥,拍在她的脸上头上,顷刻之间,又呛几口。
但她抱着怀中人的手臂,非但不松,反倒又收紧些,执意将他半身托举起来,架在自己肩上。宁愿将自己压得越发入水,也不肯让他受淹半分。
“主上!”江寒衣要和她急,“你别……”
“别闹,”她仰脸望着他,笑得淡淡的,“你若是再乱动,我此刻就要沉下去了。”
这人立刻就不敢动弹了,只垂眸盯着她,眼眶通红,睫毛扑簌簌轻动两下,泪珠子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脸上,只是与她满脸的水混在一处,顷刻间又辨不分明了。
声音含糊哽咽得厉害:“主上,我不值得,真的。”
“再胡说,把你丢下去喂鱼了。”姜长宁故意黑起脸吓唬他。
但转眼又觉得,这话说得不是那么对味儿,仿佛正合了他的意似的,于是又连忙将话头收回来。
只轻笑笑:“你家主上是什么人呀?还没到要死要活的时候呢,哭什么。我有办法。”
江寒衣只不肯信她。
从前连重伤到险些丢了性命,都不肯哭的人,此刻哭得满脸是泪,连鼻尖都通红,即便是在喧扰的水花声中,他的抽泣也幽幽咽咽,清晰地向她耳朵里钻。
钻得她心头忍不住发酸,还要温声哄他:“没骗你,我真的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
淹在水底下,如水鬼缠脚一般绊着她的那个人,到这会儿已经体力不支,难以为继了,她瞅准了空当,用了巧劲,一脚踢开。只觉腿上顿时一轻,没了束缚,整个人都立时自在许多。
又趁势将吸满了水,沉甸甸的外袍脱去,便越发的身手轻盈起来。
她连忙划了几下水,将二人身体稳住,浮在河面上,将江寒衣拉到身前,还抽空替他拨了拨额上乱发:“你看,这不就好了。”
这人难得被她哄得迷糊,伏在她怀里,小声吸了吸鼻子:“嗯。”
“本王没骗人吧?”
“没有。”
乖得不行。只是方才哭出来的泪,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回去,挂在睫毛尖上,湿漉漉的一片,越发显得睫毛像被水浸过的小扇子,又黑又密,漂亮得厉害。
姜长宁没忍住,即便情景不合宜,还是凑上去,用唇轻轻贴了贴:“那还哭什么。好了,听话。”
他被她哄得不好意思,自己低下头,用手擦了擦。
然后才恍然想起一个人。
“陛下呢?”
他惊慌四顾。河面不算很宽,但水流很急,被他们搅起层层叠叠的水花,在清晨的天光下,一览无余,哪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姜长宁回想了一下,片刻前被自己干脆踢走的那件事物,撇了撇嘴:“沉底了吧。”
“主上!”
“没办法,她拖着我,像块石头一样,我若要救她,就管不了你了,不如踢走了干脆。”
何况,那姜煜贪生怕死,只顾自己性命,溺水惊惧之下,原本就是要拖着她一起沉下去的,要不是她水性还算好,此刻就被连累淹死了也没一定。
哪里比得上她家寒衣。
她回想起方才,这人连一点水都不会,却决然要她放开他的样子,目光越发柔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