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本王的府中人,尚未过礼,陛下亦知道,”姜长宁脸色如常,“按规矩,今夜事大,宗室当携眷入宫,只是不巧,本王原有一个能主事的侧室,刚刚犯错,让我打发回母家了,如今身边,只得这一个。”
她垂眸:“将军见笑。”
“不敢,”对面抱了抱拳,“殿下客气了。既如此,请吧。”
姜长宁只待如从前一般,将下人留在宫门外等候,刚扭头要向越冬嘱咐几句,却听那校尉又道:“这位姑娘,也可同往。”
“哦?”
“如殿下所说,今夜事大,”她向越冬手中捧的,装着纯白替换衣裳的包袱瞥了一眼,“太师的意思,特许留一两个人在身旁伺候,终究方便些,若有万一,也不至于忙乱起来。”
“果真是萧太师考虑周详。”姜长宁眉心微动。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并无人敢露了笑意,只淡淡颔首:“如此,多谢将军。”
“无妨。”
那校尉亦与她见了个礼,脸色严肃,向旁一挥手:“夜深难行,你们替殿下引一引路。”
然而上前来的,却并非宫女,而是一队卫兵,个个高大板正,腰间佩剑,身上穿的软甲,在灯火与月色的共同照亮下,微微泛着寒光。
姜长宁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接受了安排。
永巷深深,即便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在夜半走同一段路,却又与白日里很是不同。
哪怕灯火再多,在照不到的远处,高高的宫墙在夜色里竟如山崖般陡峭,黑漆漆的巨大的影子,夹道立在两旁,令人感到一阵压抑窒息。
卫兵的军靴声,与腰间佩剑碰撞的响声,在此刻听来,都格外清晰,且沉闷。
越冬都有些发怵,在她身旁小声道:“这样大阵仗,怪瘆人的。”
有一个卫兵听见了,扭头看她一眼,她立刻就噤了声,再不敢说话了。
身旁有另一个身影,夹在成群的行伍女子之间,他却丝毫没有落了下乘,步履从容,投落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如修竹一样挺拔。
姜长宁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他。面容也很沉静,没有半分惧色。
少年的脸俊秀得很,额角上落下的伤还未愈,却陡然显现出一种不凡气度,和天上的皎皎月光,映作一色。
那是他平日里,在她面前红着脸,小声喊她主上的时候,绝不会展露出来的气度。
那才是赤诚的,固执的,哪怕明知此行千难万险,也一定会陪在她身边的,江寒衣。
他察觉她在看他,大约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从容,太不像一个寻常男子,神色微微一动,脚下细碎向她靠近了几步。不过转眼之间,便换上了一副亦步亦趋,且带着几分怯意的模样,好像对宫中情形怕生得厉害,一心依附于她。
只是手藏在衣袖底下,很轻地碰了碰她的手,递过来一个眼神,用口型道:“主上小心。”
姜长宁无声扬了扬唇角。
其实无须他提醒,何人看不明白。
这一队羽林卫,引路是假,押送是真。从在宫门前见到的第一眼,她就觉出那校尉的神色,有些不对。
她记得,当初她兵行险着,做局废了羽林大将军薛晏月这一枚棋子,整个羽林卫都交由旁人代掌,只是瞧如今的模样,萧玉书那老狐狸,大约已经反将一军了。
形势凶险,她脸上的神色反倒是轻松了,忽地一抬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江寒衣向身边揽了揽。
江寒衣一怔,一句主上几乎脱口而出,回想起此时身份,硬生生改口:“殿下?”
“怕吗?”她温声问。
他并不知何意,只摇了摇头。
她眼中神色便更暖些,亲昵抚了抚他鬓发:“没事,有本王在。”
其情状,真如寻常妻主,安慰自家柔弱的夫郎一般。
越冬亦微微惊愕,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旁的羽林卫交换了一个眼色,神情俱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嫌弃,似乎对大事当前,她还不顾场合如此流连儿女之情的模样,很看不上。
其中一个小头领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殿下,小人冒犯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宫中森严,还请殿下以正事为要。”
姜长宁这才淡淡笑了一笑:“将军见笑了。本王此刻,身入陷阱,插翅难飞,若不与自家夫郎多说几句,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说上话了。将军应该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吧?”
她在对方警惕神色中,只道:“这不是去未央宫的路。”
第43章 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