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摇头:“在陵阳喝不了这杯酒。”
顾禹柏搁了筷子,只留给顾衍铭一句:“听誉儿的”。
顾太尉回去休息,顾衍誉独自在廊下站了一会儿,风有点凉,她觉得自己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
贪墨案尘埃落定,朝中不少要员多少有了些损失,最近陵阳城里的聚会也少了。在那之后她还没再见过严柯,对方一头扎到军中去做自己的事,也不知有没有缓过劲儿来怨她。
顾衍誉回去在水一方,问令狐玉:“迎接雅克苏来使的差事,皇上交给谁了?”
令狐玉道:“宣王主事,还点了戴家公子从旁协助。”哦,是了。戴珺在大鸿胪寺挂了个虚职,每每有面子活儿,皇帝都要叫上他。玉珩公子往外一站,也确实比一堆老帮菜长脸。
顾衍誉总疑心戴珺看穿了什么,却对这个人有一种诡异的信任在。这两个念头自相矛盾,但都很清晰,故而使得顾衍誉有点烦躁。她心事重重应了一声:“那明面上就不怕谁做手脚。戴珺秉性正直,不会偏帮我们,也不会主动去害任何人。”
令狐玉却像看穿她有隐忧:“那主人还有什么担心?”
顾衍誉:“此事宣王也参与进来,一损俱损,要是出了岔子没人能摘得出去。你若是建安侯,会放过这件事吗?”
令狐玉眉眼微微舒展,说的却是:“主人不必为流言忧心。顾将军行得正坐得端,这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
她看向令狐玉,心中有一丝遗憾。这个人这样聪明,又这么了解她……如果他不是顾太尉带回来的就好了。
她抓住令狐的小臂:“我梦到乐临了。”
“梦中是何情景?”
顾衍誉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甚至是冷漠的:“梦见我有任务没有完成,我爹,让我跪在顾氏祠堂里。他走出去,关上了门。祠堂里很黑。我听见外面给祠堂落锁的声音。”
“主人与太尉血脉相连,不会……”
顾衍誉清明的一双眼,看向他:“而我在那祖屋里,过了十年。”
令狐玉眼波微微一动。
顾衍誉却不说话了。
令狐也不多言,他伸手把被子铺平,而后给香炉里添了新的香。清甜的味道在室内逸散开来,顾衍誉嗅了嗅,她对此感到满意。
她忽然道:“兄长跟我说,他记下过很多将士的心愿。有人想娶妻生子,有人想给父母盖一间新屋。如果大事成了,放你自由,你最想去干什么?”
令狐玉顿了一下,眼微微向下看,似乎是在想。
过了片刻,顾衍誉恶劣地一笑,凉薄地在他发言之前开口:“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若你想走,离开的念头一动,就会有人在你的脖子上架一把刀。”
令狐玉像是忽然领悟了她发问的缘由,转身来,带着一种非常平和的笑,又有一点隐秘的纵容的意味:“奴才甘愿在这里,伺候主子一生。”
顾衍誉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立起,如此歪坐,刚刚被令狐铺平的床又弄皱了。她接了刚刚他的回话来说:“那你很聪明,本公子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跟着我,确实是个好选择。”
令狐玉十分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的恶意玩笑,也没管她的浑话:“真睡不着可以再看点东西。陵阳又来了些新官,身家背景、喜好、逸闻都在这里,主子打算何时背下来?”
顾衍誉感受到了生活的恶意。往被子里一缩,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
令狐玉自安稳地收拾着东西,像每一次一样。而后到底轻轻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去把盆中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第34章 他很聪明,知道如果故弄玄虚,我不会理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齐整,透出健康莹润的色泽。看起来更像是一双会执笔的文人的手。他翻动书页时,掌心随之向上,能看到无名指和中指的指根处有薄薄的茧,那是练单手剑留下的痕迹。
书页翻动的声音被门外侍从打断,一个男声回报:“公子,是……罗汉寺那边。”
翻书人的眉间一动:“怎?”
侍从的声音压下去:“江大人可能……要不行了。”
闻言,那位公子神情一凛,眼中隐有悲意。
只听侍从说:“之前一直是卢老大夫照顾,卢老大夫走后,那位徒弟压不住江大人的病情,一睁眼就疯得厉害,只能喂药让他睡下,避免他痛苦。可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大夫说那药也伤身,只怕……”
那位公子没有说话。
侍从上前一点,这话几乎是从他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听着就知说话人的为难:“公子,我们能不能……请那位杜衡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