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顾衍誉看来,这“无所出”十分蹊跷,因为宣王的侧室曾生下一个儿子,跟皇四子同年同月,两个孩子总被放在一起比较,但皇四子不如那个孩子聪明漂亮,有一回皇四子的母亲在宴饮上说了一句,这同年同月生人,老天爷怎么只追着一个孩子喂饭,把天地灵气都给了叔叔家这个。
两个月后,宣王的那个儿子对外声称是溺水而亡,再没见过踪影。
因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因,顾衍誉想起这二位,真是各有各的头疼,非必要也不踏足宣王府。
此番顾太尉这么一提,顾衍誉同样想逃,她佯装惫懒:“哎我这刚偷了几天闲,哥,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
顾衍铭正要答应,顾太尉说像什么样子,你哥哥身在朝中,无事做这番走动给谁看?自己的事自己去。
顾衍誉只能“委屈”说好,顾衍铭一句“我反正也没事,不如就……”没说完被顾太尉截断:“你啊,誉儿逗你呢。”
顾衍铭愣了一下看妹妹,顾衍誉无辜地眨了眨眼,认可了顾禹柏的话,然后露出一个天真俏皮的笑容,仿佛刚刚是跟父亲合谋开了哥哥一个玩笑。
顾衍铭忽然不确定起来:“到底要不要我去……”
顾衍誉拍拍傻子哥哥的肩膀走出院子,心想她哥可真是顾家唯一的实心人。
但无论愿与不愿,去宣王府这一趟是免不了的。除了汇报,她还得还礼。
每逢外边进贡来一些稀奇玩意儿,只要宣王府得了赏赐,宣王总是要匀顾衍誉一份。顾衍誉不好生受着这些礼物,就挖空心思再寻了差不多贵重的送回去,力争不着痕迹地把人情补上。
每逢她去还礼,宣王就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有几次顾衍誉都觉得宣王绝对猜出她那点小心思了。但再有属国进贡了新鲜东西,宣王还是一样不漏地给她匀一份,顾衍誉只好再硬着头皮回礼,硬生生造出了一点父慈子孝礼尚往来的氛围。
这比明着来更令她毛骨悚然,他知道顾衍誉的介意和膈应,但只要这一点不被挑明,他就极有耐心。
顾衍誉对外称好美玉,宣王还会各处寻好玉送她。
上次送她一条玉带,是一块整玉上掏出的二十五块小玉板,都以活环扣相连,雕工甚是复杂。当着宣王妃的面儿,宣王非要亲手给她系上,还说这腰也太细了些,数落她好吃好喝养着也养不出二两肉。顾衍誉装出十成十的混不吝样子来:“成天上蹿下跳,可不是么。”
宣王当即拉着她的手大笑,说知道你是在为什么忙。他还说顾衍誉这手腕也细,像个姑娘家。“若真是姑娘家倒好,你喜欢玉,本王还能送你许多玉镯子。”顾衍誉不敢再接话,缩回手引他聊正事。
这次因着那一条珍贵玉带,顾衍誉烦得掉头发。她断然不会系那么一条玉带,叫她能忆起宣王那双手在她腰间爬过的触感,顾衍誉浑身发毛。那玩意儿也不能典当或转手出去,独一无二容易被认出。只能压在箱底,还要花钱回礼。
思来想去,她进了本地最大的酒庄,顾衍誉说要贵的酒,两千两银子一坛的那种。
掌柜急得要落泪了,说:“公子啊,最贵的已经拿出来了,怎么也不到您要求的这个程度。我们这里确实没有更贵的酒了。”
顾衍誉不满:“就没有那种从不对外售卖的,天下难求的酒吗?”
掌柜说最贵也达不到公子的要求啊,哪能唬你一掷千金,回头发现不值这个价岂不是自找倒霉。
顾衍誉气他听不懂话音,心想掌柜真是耿直人,她已经这么明白说开,今天只想当冤大头。钱一定得花出去,这是诚意。买的东西嘛,最好在值与不值之间。可以说有情分,也可以说没有。
掌柜给她出了个主意,说实在不行您找沈万千去吧,沈大善人什么都卖,一定有天下独一坛的酒。
沈万千,传说中富可敌国的神秘商人,只要出得起他要的价,什么他都能给你弄到手。沈万千还有个义弟叫玉公子,卖的却是“虚”的东西,也是一样,只要出得起价,他会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顾衍誉对五分写实的侠义故事入迷,对这些故弄玄虚的江湖事却不怎么感冒。她知道庆国真正的权力中心如何运转,这种所谓民间高人……朝廷容得下的时候是高人,容不下的时候销声匿迹也很快。
但她没这个念头并非是不相信沈万千的本事,她只是没有真心实意想给宣王寻个天下独一的宝贝,若能为一些不值得的东西浪掷千金,还是从顾家府库里出的,令她觉得痛快。
此刻她微微偏一点脑袋,打量眼前这位听不懂暗示的酒庄掌柜,稍微有点头疼。而后她又没再看对面这位了,只目光盯着虚空中一点,漂亮的眼睛显得有点空,还敛着三分很淡的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