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禹柏为他献上时,说的是:“雅克苏只是吾王盘中餐。”
饶是知道此为逢场作戏,顾衍誉还是不淡定了一下。
佞臣,也不是人人当得。
王潜端坐观赏顾禹柏的一举一动,仿佛展开在他眼前的,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歌舞,最惊人的名家之作。
秦小侯爷此刻的表情跟听到那个巨贪吮脚的故事时差不多,顾衍誉在秦绝的世界里都算一个异类,可怜的秦小侯爷何曾见过这种登峰造极的弄臣。
他不敢把心理活动写在脸上,只有眼睛越瞪越大。
顾衍誉心说坏了,孩子双眼皮都快瞪成单眼皮了。
那图轻嗤一声,借口更衣短暂地离开。
哈泰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弟弟看不惯在情理之中,但他真心喜欢。
那图走得很快,见到那抹白色身影时,他一把将其拉住。将人带入下一层僻静的客舱隔间,他才对洛莲开口:“你要去干什么?通风报信么?”
洛莲也压低了声音,又急又快:“你们既已结盟,为什么不能全盘托出?烟花的事你没道理隐瞒。”
那图眉间戾气藏不住,拉住她的手也不禁用力:“王家没有道理反我的王兄,而你的那个小主人,正与王家家主纠缠不清。”
洛莲眼中厉色倏然一现,她以难以置信的语调:“你竟怀疑我的阿誉?”
那图未曾料到他的正常解释会引来洛莲如此大的反应,一时只觉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言辞没法自己排好队有序出去,于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大概是他焦灼但诚恳的神色赢来美人几分理解,洛莲呼吸缓下来,那图认真看着她,声音压下去,带着压抑的颓丧:“我怀疑不过来。”
他说:“我只有一次机会,你明白么?我需要所有人都出全力,我也会出全力。我们看起来目标一致,但我并不清楚他们对这个目标有多渴望。所以我告诉他们我只有兵力的支持,但我会在关键时候给他们放这一场烟花,龙锦葵的气味随着焰火炸开,所有的药人会失去战斗力。那对谁都没有坏处,不是么?可我需要他们像没有这场烟花一样去拼命,这是我唯一的底牌,我不希望它有任何差池。”
洛莲微仰着头看他,她用了贝母粉来修饰妆容,抬眼时有微光闪动。
那图深深盯着她,只听她说:“他们当然会拼尽全力,以身犯险上了这艘船,你还不信么?”
“我信,可是我如何全信?他们也没有对我说全部的实话。你的玉珩公子告诉我,平海侯是因私仇想要杀我王兄,但这样大的阵仗,你相信是私仇么?”
“洛莲,”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叫她的名字,“我决定在这里送走我的王兄是无奈之举,亦是一场豪赌。我不能先出手,如果他们想看的是我们兄弟相残呢?王兄倘若真走了,我还要撑起这个国家,不能不考虑往后的事。”
他松开了钳住洛莲的手,语气却再坦荡不过:“我没有要你在乎的人去送死,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只是先扣下这张底牌,好让他们不遗余力,也避免中途再出差错。你能相信我么?”
洛莲咬住自己下唇,她矛盾极了。
平海侯让人送上的第二件礼物是一张巨大的木制桌面,足有两个成年男子躺下那么长,经过特殊处理,保留了树木的纹理,中间挖出两掌宽的“河道”。顾衍誉旁观它的材质,如此剔透,猜测大概是水晶。
而这条“河”的形状……
顾衍誉微微闭眼,宁淮河。
顾禹柏说:“有宁淮河水流经的地方,都将是吾王的土地。”
哈泰的兴奋不言而喻。
沿宁淮河顺流而下,顾禹柏告诉他那些城市分别都有哪些物产,他说一句,侍从搬来对应的大庆风物。
其中有淮山的杜鹃,殷红如血。
顾禹柏随手摘下一朵递过去,告诉哈泰,这可以吃。哈泰学着他的样子将花瓣塞进口中咀嚼。
客人也都看傻了,窃窃私语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杜鹃?”
顾禹柏宛然一笑,没有错过这个问题:“引温泉水打造温室,小心呵护,自然有花开。”
众人神色都异常精彩,唯有哈泰最开怀。哪怕看穿这有溜须拍马之意又如何呢?
走上权力之巅的人,求的不就是有人肯为他用心?
宝物一件件看过,他们重新回到那张大桌边,“河面”上“飘”着一个很薄的玉碗。
顾禹柏割开自己的手,血流进醇美的酒中,哈泰脸上涨红,经历了如此多的惊喜,他对顾禹柏的所有安排都充满期待,满脸是满足和兴奋,也极尽配合。
顾衍誉看在眼里,这位羌虞王在某些时刻很像个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