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盯着那张卷轴许久,最终撩了袍角,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矮下身去,身后众人这才纷纷跟着他伏跪。
大家不约而同忽略了坐着的顾衍誉,她的姿态太理所应当,以至于没人想起为什么她可以不动。
令狐玉朗声念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合上卷轴时,顾衍誉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听明白了么?”
她的平静比之年幼动辄放火、掀桌的时候,更令人有压迫感。
人们互相看着,这位杀神存在感太强,谁也不敢先开口冲撞。甚至不敢起身。
最“德高望重”的二叔公耐不住众人的期待,到底慢吞吞站起来,开口道:“三丫头,你得了朝廷赏识,这很好,也是顾家多年培养你的结果,是家族的荣耀。但从来天家不问族中事,给了这个名头以示嘉赏,你也应心中有数。家主是要真正能以德行服众的人,为族中事务呕心沥血,还得有上一代家主的认可,这些,缺一不可啊。”
话音未落,已经响起附和纷纷。
“所以呢,二叔公认为我还不够格?”
顾衍誉很平静,一种“有事好商量”的平静。
有人察言观色,给二叔公搬了椅子来,让他坐下。
“你可有家主的戒指?”
“有当如何,没有当如何?”
二叔公换了慈祥神色:“不如何。你父亲走得仓促,做长辈的,不会用这个为难你。他还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没了,实在是……你这娃娃也是个命苦的,一人在外,早没了娘亲,又没了爹,不知受旁人多少委屈。”
他露出惋惜怜爱之色来。
瞄一眼顾衍誉,却发现她对自己命运的悲剧无动于衷,他所说的并未勾起顾衍誉要倾诉一点什么的心肠。
然后她动了一下脖子,从袖中掏出了那枚戒指。
原想把它藏得久一点,等他们丑态出尽,但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一字一句,都在意料之中。
“二叔公为何这么肯定我爹临走前只言未留?他说得很清楚呢。”
戒指她递给令狐玉,再被二叔公先接过去验看,接着在几人手里传了一圈。
令狐玉不等她吩咐,便上前又拿回戒指,他向来懂得如何一本正经地让人生气,分外严肃地掏出一方巾,仔仔细细擦拭过,才双手递回给顾衍誉。
“上一代家主离开之前,把顾家托付给了我。你们说天家插手不了族中事,有这信物在手,你们自己的家主把顾家传到我手里,总该算数了吧?”
“等等,你这戒指,怎么来的?”
顾崇山正义凛然站了起来。
他已经调整好纷乱的情绪,问题是抛给顾衍誉的,说话时却面向众人,很明显,那才是他的说服对象。
他问:“家主出事是意外,戒指这样的随身之物,你如何得来?”
顾衍誉冷冷看着他。
他的言语越发情感饱满:“今日长辈们都在,你要说实话。是在尸首都找不到的乱石泥流之中,你竟还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戒指,还是你早就预见有今日,所以在你爹出事前就将它握在了手中?”
他全然忽视了顾衍誉说的是顾禹柏离开前自己给的她,将诛心猜测层层递出。
更可笑的是,听话者也煞有介事,仿佛顾衍誉真的为家主之位谋划了亲爹的死,纷纷露出恍然大悟和受到惊吓的神情。顾崇山俨然一个顶着压力道明真相的正义使者,还拥有洞若观火的英明。
顾衍誉没理睬,只是看着那位二叔公,语气平平:“我的祖父离家前是为何把戒指留给我娘亲的,我的父亲就是为何把戒指留给我的。”
“我外祖当年对人仁厚宽和,为顾家立下赫赫功劳,在他意外离世后,留下的孤女照样受人欺凌;我爹何等聪明人,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知晓门户之内已然不干净,在他不得不出门料理麻烦事之前,当然要给我留一条后路。”
二叔公被踩中尾巴一般警惕起来:“你提到你娘亲,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顾衍誉起了身,微微偏头,冷冷一瞥。
“你们抢走了我娘亲顾怀璧的东西,未必我还要笑着接受这份掠夺。”
第170章 那是顾澜渊的掌上明珠,神气又骄傲的少女
蒲良跟顾衍誉说起过,顾怀璧的旧事。
她的父亲顾澜渊,是在顾禹柏之前的顾家家主。
顾怀璧年幼时,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家里还有一个憨直的弟弟,整日跟在她后头,像一条乖巧的小尾巴。谁都看得出家主对长女的偏爱,他走南闯北时也常常带上长女,带在身边用心教导,称顾怀璧是他的眼珠子。
顾澜渊聪明又有闯劲,他对生意极有天赋。顾家在他手里,家财翻了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