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此刻冷静得可怕,她的速度并不快,但执剑时每一个角度的偏转都利用到了极致。
她那永远在同时考虑很多事的大脑也获得了一种特殊的体验,还有六个人,他们所在的位置和出手的方式在她脑中清晰地展开,他们会从什么角度出手,该如何拆招,以前所未有的明确浮现。
她感觉到头脑很热,乃至发烫,好像有什么快要炸开了,但这种全力思考、心无旁骛的专注又令她体验到难得的畅快。
使她忘记疼痛,也忘记了恐惧。
“左前,刺。”
秦绝微微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与他交手之人暴露出的弱点,正是该这样应对。
“后转,上方,挡。”
顾衍誉的眼睛在看,她的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脑中的图景一个角落也没有落下。
她觉得自己也许下一个瞬间就会因为这过热的脑袋而死掉,可是这种触碰到自己的极限,不断拓展边界的感觉,既有濒死的威胁,又令人兴奋到颤抖。
一蓬热血溅到她的眼睛里,顾衍誉及时闭眼,却还是有少量鲜红流入她的眼睛。
她索性没有再睁开。
如果月色明朗会让更一幕看起来更为诡异,这个年轻人的衣裳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却在刀光剑影之中连眼睛也不睁。
可她的出剑并没有因此变得盲目,她的判断更准确了,没有利器可近她的身。
秦绝为这一幕只心慌了片刻,他很快明白,顾衍誉这种状态或许支撑不了多久,跟随她的提示先解决掉这些人才是要紧事。
十一,十二,十三,一起扑上来的人被结束很快,恐慌让他们失去准头。
不是恐惧教会你成长的,顾衍誉。
是不被恐惧扼住咽喉的时候。
是去做那些你原以为做不到的事情的时候。
幼时一直期待父亲会在某天突然出现,将她带回陵阳生活。
于是一边警觉地磨利自己的爪子,一边又不自觉地学会讨好卖乖,要每一个在她身边的人都爱她,都保护她。
可现如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顾衍誉,不会永远有人来救你,也不会永远有另一条路。
试试自己的极限吧,也许它能让你到达从前未抵达之境。
还剩最后三个人时,她睁开了眼,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红。
“谁都不能……挡我的路。”
拼着一口气撑出的力道也被用尽,她的剑更慢了,脑子还在运转。
第十四个。
秦绝也杀红了眼,干净地完成了扫尾。最后两人在他的刀逼近眼前时,精神早已崩溃。
顾衍誉手里的剑脱力而出,她如梦方醒,看见周围一圈都是倒下的人。
这时她也浑身一软,就那么栽了下去。
“你说的没错,对于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经历的人,若没有足以使他们拼命的重赏,很可能临阵脱逃。噫……你怎么了?”
建安侯说着,忽然注意到戴珺的异样。
他罕见地没有及时回答建安侯的问题,有一瞬怔忪,捂着自己的心口。
半晌才说:“没事。”
建安侯观察他片刻,也找不出原因来,正事要紧,便继续说了下去:“你提出来这样的酬赏,确实很有吸引力,但这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哪里都拿不出来这么多。”
“在下愿倾全部身家,我还有一位朋友,也愿倾囊相助。建安侯只管让要上前线的将士放心。”
“你竟如此拼命?”
“侯爷,这是只此一次的机会。可以拼的时候就要全部赌上。因为输的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竟不知,玉珩公子,还有这样的赌性。”
顾衍誉茫然地睁开眼,夜色已经由浓转淡,她眼睫上的血水被人擦过,但手法粗糙,睁眼时还觉得眼前糊着东西。
“没有伤及内脏,只是皮外伤不少。你现在还有力气动吗?”
听到秦绝的声音,顾衍誉想说点什么,但她发现,自己只是有一口气在,调动不了身上任何地方了。
她只能又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的时候秦绝背着她在走,预留的几个补给点中,最近的两处,人和马都被杀了,水食还有一点,清水入喉,冲淡了口腔中的血腥味。
秦绝没有沮丧,继续按照路线往下一个点去。
顾衍誉终于缓缓活了过来:“喂,你真的……还有力气么?”
“有,我吃了很多饼,现在还很饱。”
“……真羡慕你们有体力的年轻人。”说完,手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我看到前面那个点有拴好的马了。你看,我们的坏运气,也都用完了。”秦绝说完,没有人回应他。噢,顾衍誉又睡了过去。
“珺儿,你此刻担心也帮不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