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笃定让她在那个瞬间忽然意识到,这个寡言的少年人其实是在秦旭白之后撑起了一个帮派的少帮主。
比起真刀真枪的对战都没经历过几回的顾衍誉,这里是他的主场。
自打秦绝来陵阳住下,顾衍誉有意把她这功夫再拉拔一下,有空也没少拉他对练。
她应了一声,完全相信秦绝的判断,也希望两人之间这一点稀薄的默契能带来奇迹。
“贴紧我,注意防守。”
言毕,他的刀出鞘。
顾衍誉未能亲见秦旭白如何带着他的一柄朴刀走天涯,今日有幸看到了这把刀如何在少年人的手中化为游龙。
他出招极快,动作只是霎那间的事,落在旁观者的眼中却仿佛被慢放,秦绝横刀之时,古朴肃杀之气自他的刀锋弥漫开来——周遭的一切都成为这把名刀出鞘时的背景,整个空间都恍若被镇住。
十六人没有一拥而上,也在观察这两人的路数。顾衍誉发现他们身上有打斗过的痕迹,看来不是幕后之人洞穿了一切,专门派人在此伏击他们,更像是顾家的死士没能将其杀尽,剩了这些人在陵阳到苏埠的路之间游荡,于是有了这场"巧遇"。
她心中多几分确定,将心神拉回。
秦绝的杀招刺出,顾衍誉紧紧跟上,刀光与剑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攻防都不露破绽,人数的对比便发挥不了作用,如同狼群捉刺猬。
但彼此心中也都清楚,这种无间可乘的防守对心神和体力的消耗极大,不可能持续太久。
在包围圈中的两个年轻人无暇多想,只知要趁体力最足、状态最好的时候,先减少敌人的数量。
一个,两个,三个。
夜太冷了,抽刀时温热的血暴溅在脸上,烫得灼人。没有很多轮到顾衍誉亲自动手的机会,活生生的人被斩于剑下,说内心不震动是假的。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半细密地追随秦绝的动作,一招一式都稳当,另一半像被蛮力扫过的琴弦,发出混沌的嗡鸣。
而秦绝跟那把刀融为一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近乎残酷。
对方劈刺而来,他格挡,借那把沉重的刀将对方逼退,趁人后撤站稳的瞬间,手腕一翻,转守为攻,提起的气劲未收,再使力一推,刀刃就攮进了血肉之中。
他面上无悲无喜,似乎完全没有去想杀戮和人命这样的东西,只是认真地、执着地在拆招。
顾衍誉不敢松懈,跟上秦绝的每一次出刀,她已打足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但不可避免地挂了几处彩。
这些人训练有素,像等待分食猎物的鬣狗,一旦找到可突破之处,就会一拥而上。
尽管她知道情况不妙,必须稳住,气息却逐渐有不稳的迹象。手腕先前受伤虽然恢复,能行动如常,长时间高度紧张的动作下来,骨头缝里都隐隐作痛。
加之赶上了这时候,她躺着不动时尚且能感受万箭穿腹,现在浑身更是不对劲。
这个暂时能唬住对方的局面,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她开始思考其他的可能。
陵阳城里有自己的水深火热,能安排到这里的顾家死士已经被消耗尽,她甚至怀疑预先准备的补给点也许同样被发现,守在那里的人也未必还有活路。
不会再有人来了……
碰!
沉重的刀剑碰撞声,秦绝低声疾呼:“凝神!”
若非他及时格挡,顾衍誉险些在对方全力劈刺之下被削去半拉胳膊!
她不敢再分心,全部神智放在手里的剑上。
招式如何拆解,攻势如何躲避,在她脑中有清晰的图景,奈何“知道”与“做到”不可等同,顾衍誉的速度渐渐跟不上了。
秦绝发现她动作的迟滞,分神来分担,很快自己也挂了伤。
“别管我,先解决他们。”
她话音甫落,周遭忽地暗了下去。
乌云遮月。
顾衍誉觉得人还是该避谶的,倒霉事不仅没结束,还一茬接一茬地找上门了。她本身夜里眼神就不大好使,方才还可借一点月光分辨对方动作,现在两眼一抹黑。
秦绝将刀捅进第四个人的心脏时,顾衍誉的大腿也传来一阵剧痛,而她根本没能看见对手何时出刀。
“你怎么……”
“没事,”顾衍誉急促地打断他,疼痛使她从唇齿间挤出的话语带着止不住的愤怒,“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别辱没了你义父的刀!”
秦绝握紧刀柄,目光沉稳无锋,却又无端骇人:“不会的。”
连斩四人,这样的对阵下来他将对手的情况也摸清了。论单打独斗,这里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只是人数众多,他要考虑留着力,还得顾着顾衍誉的死活。几处挂彩也让少年人被激起凶性来,极低地交待一句:“你只要保住自己,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