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珺起身,阳朔连忙去扶了公子一把。
顾衍誉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此刻还不允许她放任多余的情绪生长。
一切还没结束,更难的在后面。
她开口前稍有犹疑,戴珺见了,便以手势挥退众人。
这次顾衍誉没反对,满院子的仆从如蒙大赦,跑腿就跑,顷刻间就没影儿了。
顾衍誉端端正正向戴文嵩道:“多谢戴大人。只是如今我父兄皆不在眼前,家中无人为我做主。好在还有义父,是家里说话算数的长辈。”
“他当年为成全我父母一片爱女之心,明知我是女子的情况下,还认我做了义子。誉儿自知今日举止无状,犯下大错,无颜去见义父。烦请戴大人走一趟,禀明实情,晓之以理,让义父准我婚事。”
顾衍誉已经一点也不想装了,戴文嵩看在眼里。
那不是一个来夜会情郎的姑娘,柔弱是假的,从前的混不吝也是假的,她分明心有百窍,手段百出,一步步把所有人引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里。
但提到自己父兄不在,无人为她做主时,他看到了顾衍誉眼里泛着红,戴文嵩心情复杂地意识到,其实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辈。
顾家眼下的情形,他是明白的。
不管他从前如何看“他”,如今顾衍誉一个姑娘家,到了要如此一搏的地步,总归是有些……令人不忍。
而戴文嵩再看自己的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儿!
他跟这个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多年,争执过很多次,却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看到戴珺看她时眼里的痛惜,再看儿子看自己时,那种恳求中带着倔强的劲儿,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再对顾衍誉说一句重话么?
戴文嵩咽下一口气,低沉道:“我明日便去。”
“今日就是好时候,”顾衍誉很快接上,她神情依然笃定从容,但声音细听来,却不太稳,还有一丝不可捉摸的羞愧,“我听闻宣王府这几日在准备办喜事,义父心情正好。满朝文武当中,也没有比戴大人更能以‘礼’‘义’服人的。再说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深夜不扣门,两家大人赶紧着说清楚,等到白天,只怕要流言四起了。”
他知道顾衍誉如此急切必定有鬼,他可不会相信两人情切到了如此地步。
但再看看儿子,他几乎把“答应她”写在了眼里。这是连幼年的小戴珺都不曾有过的,那种有求于父亲的神情,他无法说不。
戴文嵩放弃抗争,让人备马。
顾衍誉:“不敢再劳烦大人府上,我已备好马车,戴大学士请。”
戴文嵩出门,看到马车早已候在府外,但这不是重点。
外面有排列整齐的府兵,无声守候在此,黑压压一片,这些护卫的黑甲在月光和火把之下,泛着森冷的光。
顾衍誉赶忙上前,低声解释:“这些都是我府上来护送您的人。他们会在宣王府外静候,直到——您安全地出来。”
戴文嵩深深看了顾衍誉一眼,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利落地上了马车。
第105章 两日后,等着你来娶我。夫君。
黑色队伍如同一条巨蟒在宵禁之后的街道上蜿蜒。
幸而此时街道无人,否则目睹这一幕的人定会惊疑陵阳城里发生了什么。
马车在宣王府前停稳,顾家的府兵迅速而无声地将这座王府包围起来,弓箭手就位。
顾衍誉亲自去扶戴文嵩下车,她递出一个竹哨,轻声:“两炷香的时间,若您没有从宣王府出来,我的人就会进去。若中途情况有变,吹响它……”
戴文嵩看着神情紧绷的姑娘,他脸上的刻板和今夜惊闻此事的恼怒稍有消融。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有说服力:“他不敢。老夫以言立身的时候,你这小娃娃还没有出生。如今不过谈一场儿女婚事,还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他说完便走,但捎带手,拎走了顾衍誉给他的竹哨。
“戴大人……”
他却摆手,径直往宣王府中走去。
方才早有侍者去扣门和通传过,护卫当然是不让带了,只有戴文嵩一人进去。
他的步伐并不健硕,每一步却都那样稳,那样笃定,风吹起他的黑氅,如同飘扬的旗。
顾衍誉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她浑身都绷得很紧,以至于出现了小幅度的颤抖。
蝴蝶在冬天当然没法振翅,甚至活不了多久。
太轻盈甜美的生物总是在被他人捕获。
她一直都知道,当你生活在被狩猎的环境时,需要有尖牙和利爪才能活下去。
可是……
那不包括让无辜之人冒险去达成她的目的。
小臂上忽然传来令人心安的触感和温度,戴珺握住了她:“他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