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查则不一样,这结论一出,已是皇恩浩荡,王家还要先谢个恩,怎敢拿乔?
至于自查的尺度,项文彬所列的证据清晰,自查出来的总不能比一个外人知道的还要少。
面子已然给足,让王家自己掂量着表态和往外吐点好处,至少要推出几个足以平民愤的替罪羊,还要把补偿给到位。
聂弘盛心中满意,做出听烦了的神态,一摆手:“依顾卿所言去办。”
皇帝下了决断,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却心有不安。
总在关注王家动向,怕一个不小心被谁带偏了风向,引起物议如沸。
但很快,他的怀疑和踌躇被彻底打消。
因为,有雪片般的赞美从各地飞向了陵阳——
文人们将之定性为一场彰善瘅恶的官场自净,盛赞大庆皇帝的英明,亦肯定王家的心胸。
仿佛有谁透给他们内幕消息,这场自查之后所有河道经营政策会更利于民。
一时竟显得万众期待。
将一桩尚未有定论的之事,变成结果既定的好事来。
居高位者在其中收获的是信赖与赞美,竟不好反驳什么。
王家自查的结果来得痛快。
从上到下拎出不少人,该关的关,该杀的杀。并表态即刻停止出售河道经营权,对被蛮横侵占的百姓田地,能恢复的恢复,不能恢复的给足补偿。
因治下不严,有负皇恩,竟应了戴文嵩之前所提的罚没数额。
王家的表态就到这里,还有一些明显该说的话,他们没有说完。
为官之道——话不要说满,不然你的上峰指教什么呢?
皇帝告诫他,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要王孚回去细细谋划好往后怎么管理和经营河道,怎么避免政策落到下面被扭曲,要他拿出办法来。
王孚磕头谢恩。
紧接着众人跪拜,高呼万岁圣明。
至于韩博的事,皇帝是私下处理的,特许他的罪过不牵连家人,虽然他已没有了家人,但他们的墓碑上可以放心刻下名姓了。
此事公之于众怕引人效仿,遂抹去韩博的名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韩博的叔父,那位河工,当地人后来在河道旁为他塑了一尊石像以作纪念。
……
令狐玉的房间里。
他那刚洗过就被编了一脑袋辫子的头发,直到第二天顾衍誉见了才想起来让人拆掉,
拆完他这头发已经卷了。
顾衍誉心情很好地拨弄了一下他的满头卷毛:“从前我说,他这些年里做的事是在为自己蓄势,你颠三倒四跟我装糊涂,是怕我对他起疑么?看来你心里是偏向他的。戴大公子才不置身事外呢,那么多文人雅集没白跑,也没白对那些小官施恩。这样的势头一朝用上,竟是这般,还真叫人痛快。”
第98章 她在他眼里是什么呢?
深夜。顾府。
顾衍誉独自坐在厅中主位上,煮桃花茶的炉火已经熄了,余下袅袅清香。
夜风一起,门外庭院中的花簌簌下落。
这里眼下只有她一个主人。
变故来得突然,平泉行宫塌了,陈御史被关,顾禹柏自请去当地调查,皇帝准了。
当初陈家的近亲主持修建时就贪得无厌,以为自己身后有人,有恃无恐,拿了国库的钱没给皇帝拔地而起一座新的行宫,而是就地找了一座废弃的老庙修整翻新。
这事被人捅到皇帝跟前,自然是龙颜大怒,却恰巧赶上顾衍慈“诞下皇子”。
她温情款款同皇帝说起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老神仙告诉她,这么多年在庙里无人问津,今次他们替他修整庙宇是无量功德,故而降福赠她一子,那就是聂锦了。
皇帝也就象征性敲打几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翻篇了。
顾衍誉看来,皇帝真信的可能性只有三成。
大概还是看顾家开口了,又赶上得子,不便追究。一个“天人送子”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好驳斥的,传出去更能彰显皇帝的仁德。
此番老调重弹,皆因那倒霉的行宫又出事了。年年有修缮的费用拨下去,但因本就地处偏僻,聂弘盛近几年也不大出行,就没人上心。
当地连下半个月的雨,行宫泡了水。
估摸主事的也没想到有避灾的难民会胆大到偷进行宫过夜,雕梁画栋的庞大建筑,跟玩笑一般顷刻间垮塌,难民死的死,伤的伤。
再没有比这更彻头彻尾的丑闻,主事之人逃不掉,陈御史也被拘,接着就有人条分缕析举出他七条大罪。顾衍誉听了那折子内容,心觉不妙。
陈御史跟顾家捆绑太紧,他一旦出事,顾家难免要受牵连。
皇帝近日跟顾禹柏的关系正是回暖的时候,允许他亲自前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