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拿来剪刀和纱布。顾衍誉的中衣没有换下,包扎这个步骤就显得颇为艰难,她抬起胳膊,配合他完成简单的处理,能保证药粉不被蹭掉就好。
那条玉臂从他眼前划过,白得晃眼,戴珺沉默。
处理好伤口,他擦干净手指,往她口中喂了一小块饴糖。
甜美滋味在舌尖弥漫开,短暂冲抵一部分疼痛。
那一小块饴糖在她舌尖转了一圈,顾衍誉垂着眼,无人知晓她都想了些什么。
第91章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顾衍誉。”“没有什么不敢。”
然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她说:“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说:“你的伤……”
戴珺的唇角微不可察弯了弯:“无事。行路途中遇到一点意外,眼下恢复得很好。”
顾衍誉静静听了,觉得这话只怕不十分真。
她有一张变化很快的脸,盛气凌人或虚与委蛇是常挂在这张脸上的表情,如此沉静的模样少见。
戴珺目光从她脸上挪到腕骨处,交待道:“你的骨头接上了,但右手伤得严重,需静养,不能再出力。”
顾衍誉笑:“我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是我,是那位……”话说到这里,他眉眼瞬间涌现出戾气——那位下手太重,若非他赶回及时,顾衍誉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但他心知情有可原,对那人又有矛盾的敬重和悲悯。
他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顾衍誉接上了:“安澜,安大人?”
戴珺诧异:“你知道了。”
“猜的,”顾衍誉提起也略有些心虚,“不然我也不会把戴大学士推出来保命……是吧,哥。”
戴珺:“……”
这次手没抖,他呛到了。抚着心口咳嗽一阵。
顾衍誉将他微小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想他的伤可能还不轻。
“你猜出是他,便有把握提到我爹他就会手下留情?你还知道了什么?”
顾衍誉神情坦荡:“听你话音我好像还猜中了一些别的,但我根本一无所知。更不明白安大人如何摇身一变竟可以调动这许多武士来深夜拿人。只是从前见他对满朝文武都不满意,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贯钱,却唯独对戴大人敬重有加,才会在紧要关头如此诓他。”
戴珺想到自己赶来时听见的那么一句,无奈又有点好笑。
顾衍誉:“看来我们要说的,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戴珺以眼神回应了这句话,随后他起身取来一件狐裘,从顾衍誉身后为她拢上。
少女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下端被雍容的皮毛隐没,显出一点难得的乖巧。
“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当年送你回乐临的车夫有一个情妇,自她那里打听来一件小事,让我串起所有怀疑。”在看到顾衍誉眼色微变之后,他紧接着道:“你可放心,我让人给过她一笔银子,并盯着她移居他乡,再不会有人能找到。”
顾衍誉慢吞吞地:“戴大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
他看向顾衍誉,眉眼越发柔和:“我亦知道,你当初拦下王纪送的燕鲅鱼,是因他在鱼里下了毒。”
顾衍誉眼睛睁圆。
戴珺对半躺在床上的顾衍誉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对家父的救命之恩,玉珩铭记在心,必当回报。”
顾衍誉久久没说话,只余眼波闪动。
他的感谢让这位少女忽然间不见了长袖善舞精于算计的那一面,显出难得的“拙”。
老实说,她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戴文嵩知道她拦下那两筐燕鲅鱼的缘由,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点改观?
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每每见她如见鬼,毕竟……她也曾背过戴大学士的文章,算是他的拥趸之一。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在心里也就那么算了。
世人皆以蒙着成见的眼睛看人,她这样的身份,做的好事看起来也像有所图。
她若期待有谁能明白,只会让自己平白陷入无望的等待中,再去收罗一筐失望。
如今猛然知道还有人会看到,却有小小的别扭,不知该如何表现。
她的双唇微微抿了抿,眼神不与他直接对上,没对他方才这番话有任何表示,只是转而说起正事。
三言两语说清她如何察觉他的另一重身份,算是对他坦诚相告的回报。
言毕,顾衍誉收敛了情绪,正色道:“那安大人是什么人,我又犯了什么罪,值得他这样恨我入骨?”
戴珺转身,从一边的矮几上拿起一份东西,轻轻放在她眼前。
他的情绪难辨:“因为这个。”
军报?
顾衍誉眼一抬。
他说得很轻,语气亦不重,更像是亲近之人不知轻重做错事之后,家人那种带着纵容的揶揄:“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顾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