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所谓“帝王之学”“权谋之道”,靠自己胼手胝足是做不成的。
他留在长治也并非偶然,是因这里可能有天铁矿。最近还发现有人在运往海外的货物中夹带了不明物体。追查多年的事答案或许近在眼前,吴三思正让人追踪货船去向,找到买主,他也因此无法亲身离开长治,必得在当地坐镇,只能把秦绝先派来。
听到此处,顾衍誉终于明白了吴三思这些年的所为。
并且她共享了一份无能为力的难处。
他们必得找出顾禹柏在跟谁交易,交易到了什么程度,再想办法破坏。
可是能够仰仗的人……实在太少了。
皇帝?他是第一个决定把天铁卖掉的人。这么些年过去,不知圣心是否有改,若他知道庆国境内还有多处天铁矿,他会做什么呢?卖掉?待他百年归老,就会有一个奢华的地宫了。
她也不会蠢到去投靠顾家的敌人,他们都持心不正,换了谁来结果不是一样呢?
此刻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人竟是戴珺。他在为皇帝做事不假,可她觉得他到底有些不同。
可惜她对他所知还太少,人也不在眼前。
吴三思仿佛猜到顾家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秦绝说帮派里的事都有老师安排稳妥,他会留在此处听她差遣。
顾衍誉痛快地点头:“看到你还带了两个小兄弟来,我会安排一间院子给你们住下。”
“你需要我要做些什么?”
顾衍誉稍一思忖:“你功夫到什么程度?”
秦绝:“看跟谁比。”
顾衍誉刚要开口,他已经打量了她一遍,听起来是正常话,但顾衍誉怎么听都觉得嘲讽意味拉满,他说的是:“若跟你比,三十招以内可赢。”
顾衍誉:“……”
算了,值此用人之际,忍忍。
顾衍誉把杀心咽下去:“若要你去跟踪太尉,有把握不被发现么?”
秦绝这点好,他认真想了一下才回话:“时刻小心就不会。”
顾衍誉点头:“那好,自今日起,他去了哪里,见过哪些人,都要一一记下来告诉我。”
秦绝应下。
顾衍誉还是有点不服:“待你安顿好,我们练一练。看是不是真的三十招。”
秦绝满脸耿直地摇了摇头:“你会受伤。若是那天管事的在,倒可以跟他试试。”
令狐玉……
他提到令狐,顾衍誉神色微变。
因为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收到令狐玉寄回来的东西。
人在途中,遇到不便通信的情况也是有的,但他只要到了能找人传信的地方就会把东西补回来。算日子,令狐玉怎么都该到了合芜,那里往来贸易发达,不至于无人寄信。
令狐玉在她心里有相当的能耐,只要吩咐一声,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若旁人出事,她会让令狐玉去找,若令狐玉出事……顾衍誉不敢想这种可能。
她在心里给自己的时限便是今日,若今日再没有他寄回来的东西,她便要有所行动。
令牌给令狐玉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要查自己的父亲,在如今形势下,她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无人可托付,也无处可申诉。
她选择了一种最粗暴的方式——想试试深渊的深浅,于是她扔进一块石头。
若令狐玉扭头把这件事告诉了顾禹柏——她甚至有一种隐秘的期待,等着顾禹柏来找她,她在被顾禹柏惩戒之前可以趁势问清所有,好过眼下步步小心试探。
若令狐玉为她瞒下这件事,他们真的站在一起,才有可能一起去做点什么。
可是,若令狐玉因此遭遇不测,她确认他可信的同时,也会失去他……
她告诉秦绝:“还有一事,送信回去,让你的人从长治去合芜,帮我找一个人。”
在顾家三个孩子当中,她跟父母相处的时间最少。顾府的仆从与顾禹柏相处时间都比她多。顾衍誉自觉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父亲。
他所图为何呢?
若说权势财富,如今顾太尉的地位已然无比显赫,但她看不出顾禹柏有何意趣。
她还有一个发现从未声张过——
人人皆知顾禹柏喜食乳酿鱼。
有一次他正吃着,顾衍誉从外面回来,便让下人给自己也来一碗。她吃下去发现寡淡无味,事后找厨子确认是忘了放盐,但顾禹柏好像没有察觉任何不对。
顾衍誉便有意试探,在给他的茶水里放过几次盐,她尝着有明显变化时,顾禹柏也觉不出,只有咸得过分时他才发现不对。
杜大夫问她可有其他不妥,视物听音有无阻碍,可顾衍誉再试探也得不出结果。杜大夫说听起来像五感衰退,但顾大人这个年纪还不至于,也许中了什么毒。可惜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让杜衡去给他诊脉,顾衍誉也便渐渐放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