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此刻怀揣的巨大秘密还有人能商量,能帮她一起找出答案,也许只有……
她有很多话想跟戴珺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种如幼兽般小心翼翼试探和寻求接近的神情再次出现,戴珺眉眼间神色都软了七分:“燕安,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顾衍誉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起看过的一个志异故事。”
故事说书生救了一只野狐,将其引为伙伴,日夜相对,遗憾为何野狐不通人言。
狐狸半夜入了他的梦,问他若有朝一日听得自己口吐人言,可会害怕?书生在梦里许诺,不会将它视为异怪之物,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告知他人。
于是第二天白日里,野狐开了口。书生大惊奔出门去,找来猎人将其套住,卖给了想要新鲜玩意儿的富商。
“什么样的故事?”他问。
顾衍誉眨眼:“是一只狐狸和一个书生的故事,你自己猜。”
戴珺有些无奈:“有哪个志异故事写的不是狐狸和书生么?”
“说的也是,那你慢慢猜吧,猜到了我再告诉你。”
出乎她意料,戴珺说了一个“好”。
顾衍誉压下心头纷乱难言的心绪,问:“这件事查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严家的‘弑君’之罪能洗脱,不会再累及家人?严槿操纵官员升迁,在地方只手遮天,会另案处理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件事或许还没那么简单。”
面对她稍显困惑的眼神,戴珺:“还只是个猜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先前疑惑为什么姓邢的要对韩家下死手。我想,地方为官者不过一只在人前的手,真正作恶的还不是他们。”
地方官员放纵辖区内的贵族欺凌百姓,处置亦无公道可言,固然可恶,但不得不再追究一下,为何在舒台的贵胄有胆子那般盘剥百姓,他们仅仅是买通了地方官员么?还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
“可能涉及了易地而辖。”他说。
庆国国祚延绵日久,在地方的宗族势力也日大。
前朝出过丑闻,因地方官出自当地的宗族,在其管辖之下,辖区几乎成了一家一姓的领地,甚至自立为王十五年。
但因其从不耽误上报之事,上峰官员因地处偏远也未亲自巡视过,这事竟然一直未被发现。直到有辖区百姓不堪欺凌逃了出来,告到都城,天下人才知道王土之上,还有别人敢自立为王。
这不仅有碍于国计民生,对君主来说也是一种挑衅。
于是在那之后地方官员就有了回避制度,且五到十年一调动,以避免官员跟当地势力勾结。
好比说在乐临那个地方,断不会有姓顾的能当长官。如果顾家真出了能当父母官的可用之才,也得被调到离乐临远远儿的地方去。
但,制度和律令总是后置的,想要好处的人想对策总是来得更快。
就有了“易地而辖”的说法,说白了是利益交换。
小一点的交换是你在你的衙门提拔我儿子,我在我的衙门提拔你侄子,表面看来没有任何不妥,也回避了提拔亲属,实际该给家族的好处一个没耽误。
涉及到地方也同样,真出生草野的官员在少数,大多还是来自世家大族,于是就变成你保护我的宗族,我保护你的宗族。
勾结的本质不变,做得反而更隐蔽。
这种交易下,一个地方若出了事,往往有两家联手按住,除非事情真的大到戳破天,才有可能被上面听到。
“哪一家?”
“尚未有定论。可能是王家的其中一支。”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王家。
顾衍誉微微张口:“再查下去,只怕你也会很危险了。”
他眉眼微弯:“这只是我的猜测,剩下的想要再了解清楚,就不得不去当地细查。所以我要离开陵阳一段时间。”
听到他说离开,顾衍誉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陌生情绪:“万事小心。”
戴珺定定看了她一瞬,神情舒展,露出一个少年意气的笑容来:“放心。”
他要离开,反而帮顾衍誉在内心做了决断。
她手中的秘密牵连甚广,尽数摊开在戴珺面前也未必有结果。这个人自己如今做的事也是千难万险。既然她所知之事由顾家而起,那她就自己先去找出答案吧。
如今情况越来越复杂,她需要可以相信的人和盟友。
好在,她也知道谁可以争取。
回去看到令狐玉,顾衍誉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韩博为何而死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来历?”
令狐玉倒茶的动作顿住,片刻后他把茶水斟好,放在顾衍誉手边,后退一步,跪在顾衍誉面前。
“起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