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重要的衣裳,为什么放到过时,看起来还像新的?”
他问在点上,顾衍誉眼中多几分愉悦:“这是我正要说的,那衣裳做工精细,用的料子却很家常,我想应该并非货物,而是礼物。”
这不难懂,陵阳的店铺被有钱人惯坏,精细的做工一定会配上更为昂贵的布料,不会有人在一匹寻常布料上煞费苦心,这样做买卖不划算。所以韩博那一件不像陵阳买的成衣,最合乎逻辑的推测是,由重要的人为他缝制,直到纹样放到过时了,衣服还没怎么舍得穿过。
戴珺沉吟片刻:“可这不能说明严家的无辜,若他是严家安排好的死士,穿上了重要的衣裳赴死,也说得过去。”
顾衍誉凑近了他,眼睛睁大:“但韩博不是死士,他是严槿的门客啊。”
“死士和门客不同,死士通常是高门大户养来在关键时刻要舍掉其性命的。多是无田无产的穷途末路之人或者举目无亲的孤儿,有些卖了自己,换得银钱给家人活路。这样的人被买回去,也不会被训练得有多精心,最多教授一点拳脚功夫,平时当个出苦力的,给一口饭吃。若是他们还有盼头,到了关键时刻不舍得送死,那主人家岂不是白忙了?”
她如此一说,戴珺恍然反应过来:“而那韩博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他本该有大好前途。”
“是,所以才是门客嘛,如果在一家不被赏识,还能给自己换个主人,谈不上有多忠心,都只为将来出人头地。他怎么会像个死士那样心甘情愿为主人舍掉性命?”
顾衍誉急于把自己的结论给他,但她最坚实的那个理由没法直说——
韩博应该是顾禹柏的人。
可是,这也只是她的推测,她更不能无凭无据在戴珺面前指认自己的父亲,那会使得局面复杂到完全不可控。
此番寻思许久才找到一个突破口,她希望戴珺能明白事有蹊跷,至少……弑君绝非严槿本意。
她把住戴珺的小臂,语速快了些:“韩博来历我不清楚,只知他在陵阳没有家室,也无相好。我后来回忆,在聚贤阁也时常能见到他,酒食用度……都很奢靡。他不像一个心里没数,一味追求虚荣享受的人,有这一身本事,孤身来陵阳本应图一个远大前程,却用如此有今日没明日的态度过活,也不是一天了。所以我想,最有可能的答案是韩博从头至尾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根本没想着要好好活,也不为自己筹谋未来。我猜他跟严槿有私怨,想好了要用自己一条命去换。甚至打从进入严家的那一天起,都应该是他的图谋。”
戴珺看着她,眼波很静。
顾衍誉心中一沉。我说得急了,她想。
她露出一点稚气神色来,娇蛮道:“反正我不信是士为知己者死。严槿才没本事收服他这样一个人去拿命涉险呢。”
戴珺神色缓了缓:“那如果是,严槿要挟他去做的呢?”
“还是我们刚刚说的,死士易求,门客难得,这么计划不周密的刺杀,搭进去一个韩博,这笔买卖并不划算。不过……”她眼珠子一转,“去查查韩博家里究竟还有什么人,有什么可被严槿要挟的,倒也没错。”
戴珺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叫她放心的话:“我会让人去查韩博的来历,以及他跟严槿的关系。”
顾衍誉低下头,不动声色舒出一口气。
“噢,居斯彦的伤势,太医怎么说?”她问。
猎场之后她就没有机会单独再见居斯彦,他已是救驾的功臣,被皇帝带进了宫。据说圣上命太医院不计代价将他医治好。顾衍誉只知他无事,想见到他,却还要费点工夫。
“一箭从背后斜穿过了肩胛骨,看着严重,但无性命之忧。”
她发问时就是笃定了戴珺知道,而此种机密事他若还能知情,他的位置可太不寻常了,至少只凭大鸿胪寺的一个虚衔不足以叫他知道这些。
但戴珺没有任何犹豫答复了她,似乎,也没想藏。
顾衍誉接着问:“皇上当时看清了射箭之人,说明他跟韩博的距离已不是一般的近。这里其一,弓箭手通常不会近距离杀人;其二,在这么近的情况下,居斯彦为皇上结结实实挡了一箭,还没有性命之忧,射偏了?”
戴珺点头。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另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或许……一开始韩博就没有下杀手的意思。所谓“弑君”,是一场表演。
“你想证明有预谋的是韩博,而严槿无意弑君,严家没有犯下这样的大逆不道之罪,是么?”戴珺带了几分探究的意思,“今日局面,几乎无人怀疑事情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严槿还曾构陷顾将军,为什么你不想好好拿着这个结果,还要再求一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