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无话。
他以目光锁住眼前人,声音缓了缓,带了不易察觉的讨好和哄劝:“进宫去。在事情闹大之前,把居斯彦带进去。你依然可以告诉皇帝严槿做了什么,顾家有什么冤屈。”
只不过这样一来,主动权送回了皇帝手里。没有任何丑闻会传出去,到时办与不办,要如何办,全凭圣心裁决。
他见顾衍誉不语,语气更缓:“这其中你无法解释的部分,比如你与居斯彦如何达成一致,我自会帮你圆上。登云舫上那些人对你说的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愿为你作证陈情。”
顾衍誉奇怪地看着他,眼里一瞬间有了不同于往常的光芒,然而那只是个瞬间,它像船行海上时在甲板上挂起的一点飘忽灯火,并不能真的照亮多少。顾衍誉回过神来,眼中的光又黯下去。
戴珺敏锐察觉:“你还要这么做是不是?”
她轻轻笑了。
“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她的神情不是真的在提条件,倒像笃定了他不会说,所以借此来堵他的口。
他沉默良久:“我们自幼相识的情分,不够我让你悬崖勒马么?”
顾衍誉也不意外,笑容甚至是和煦的:“那你走吧,明日我们猎场上见。”
等他背影消失后,令狐玉走过来,很有几分担忧,他的话还没问出口,顾衍誉已经吩咐下来:“一切如常。”
顾衍誉对戴珺有种来路不明的信任,相信他即便推测出全部真相也不会出卖自己,但她不愿去细究那一点有恃无恐的来源。
居斯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驿馆那边封锁了消息,人员已经不准进出。负责接待使臣的宣王看起来目前是此事最大受害者。
如何应对赫连城又成麻烦事。皇帝授意先骗他说居斯彦突染恶疾,要关上门来好好休养,自有庆国的大夫全力医治,以图暂时将这雅克苏的主帅稳住,希望在最大程度上保住两国眼下的和平。
顾衍誉走进杜衡的小院,看到居斯彦精神恢复得不错。顾衍誉说:“待会儿会有人进来给你上妆,我怕当日对官眷的车马也会仔细盘查,你扮作家仆只怕混不过去,唯有易容成嘉艾的样子与我同乘马车进去才算万全。”
到时居斯彦在马车上不下来,看不出身高有明显差异,只不过他的眼睛颜色遮挡不了,此事唯有随机应变。
居斯彦对她的安排全无异议,但见顾衍誉面色有异,多看了她几眼,眼中问询的意思明显。
顾衍誉声音很轻:“若我们的计划进行顺利,你说……皇帝得知实情后,会在盛怒之下把我也收监调查么?”
居斯彦瞅着她:“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党相争,皇帝总不会在此等胆大妄为之事被捅穿之后还赞顾衍誉一个灵活机变,只会觉得顾家心机深沉,都一样讨嫌。哪怕此事中顾家有理,敲打一番要她吃些苦头或许也免不了。
顾衍誉:“也是,我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她走出去的那一刻心想,她爹想到这一层了么?他……为她考虑过么?
冬猎当日。
顾衍誉换了轻省的骑装,她赶到猎场的时候,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猎场果不其然加强了防备,进入狩猎范围前,这些大臣及官眷的车马遭到了比从前更严格的盘查。轮到顾衍誉时,检查的人掀起顾衍誉的车帘,看到她枕在侍女的膝上,侍女低头给她按着脑袋,并无异样,于是就这么被放了过去。
严柯见她戴了自己昨日送的护臂,眼里不由多几分愉悦:“怎么才来,昨夜又睡晚了?”
“天冷,不愿起来。”
严柯瞧她迷迷噔噔的模样,伸出胳膊拍了她后心两把:“像什么样子,先前还说要在冬猎大显身手,现在又变猫了。”
这消息被捂得严实,严柯尚不知内情。
这一幕恰好落在戴珺眼里,他也见到了两人手上一制两款的护臂,鎏金暗红颇为相衬。戴珺脚步微顿,很快又面色如常,从容走来与严、顾二人打过招呼,站入世家公子的队列。
今日人到得齐,严槿当然也在。顾衍誉过来时就见到了严槿和他的夫人,带着他的儿子在帐中休息。那孩子长得可爱,没比聂锦大多少,正抱着严槿的腿,一派天真地问:“爹爹,你近日怎么都不陪我玩?”
严槿把儿子抱起来:“泽儿乖,过了这一阵,爹爹带你出去好好玩几天。”
顾衍誉心想,你怕是没机会了。
不过顾衍铭没来,舆论正在风口浪尖上,顾太尉让他告了假。否则进了猎场表现也不是,不表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