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台与归云山庄相距千里,距他断剑也不过几天,要想在此时把剑送到,恐怕路上不能有一刻停息,这一来一回,又要跑死几匹马呢?
谢夭无声地叹一口气,想起归云山庄种种过往,歌月楼上的对峙,又想到从归云山庄走出那天,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起来。
他伸手,轻轻抚过剑身,轻声问道:“确是把好剑……有名字么?”
关子轩道:“没有。庄主说等谢师伯取名。”
“这样。”谢夭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关子轩不知道谢夭是在思索剑名,还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收下这柄剑,心里又紧张起来,只紧紧看着谢夭,吞咽了一下口水。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着谢夭做决定。
可谢夭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心道,这一柄温润如玉的剑,却当真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他已经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归云山庄也好、桃花谷也好、他只想活得轻松些。
这时,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李长安偏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想收吗?”
谢夭心里一阵苦笑,心道,我想不收就不收么?抬头看李长安一眼,正撞进他眼睛里,不由得一愣。李长安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抿了下嘴唇,转头低声道:“我把东西还回去。”
说完,就要伸手去合上那剑匣。
谢夭身份在此,有些话委实是不能说,有些事也不能做。他也习惯这种身不得已了,也没觉得多委屈,江湖上哪个人不身不由己?又不是七岁孩童,能大大方方哭出来,想要什么就要,不想要什么就不要。
有李长安这么一句话,谢夭觉得就算再委屈也不委屈了,反而看李长安这么护着自己,忍不住想笑。
他伸手抓住李长安袖子,合上剑匣,站起身道:“这剑我收下了,帮我回去多谢师兄。”
关子轩脸上顿时露出了笑,道:“好。”又顿了一下,问道:“那剑名呢?”
谢夭想了一下,叹道:“剑名……就叫奈何吧。”
三人表情都变了一下,“奈何”这两个字中间,藏着太多不可言说的深意了。
关子轩冲谢夭弯腰行了一礼,道:“谢师伯,那你好好休养,我这就回去告诉庄主。”走到门边,又略微顿了一下,回头道:“谢师伯,庄主不日就要启程归云山庄,你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却见谢夭正在低头喝茶水,注意到自己还站在门边,疑惑地“啊”了一声。
褚裕面无表情地把关子轩推出了门:“他耳朵不好,听不见,赶紧走。”
“等等等等……”关子轩被他推搡着,急忙道,“褚兄,那我还能再见你么?”
“看命。”褚裕冷冰冰道。
关子轩却冲他一笑:“那等我能正式下山游历了之后,我去找你呀。”
褚裕掀起眼睫看关子轩一眼,关子轩立刻觉得不对,登时向后弹开,果不其然,下一秒剑光就席卷过来。关子轩也抽出了剑,嘴角却勾着笑。
听着屋外一阵乒乒乓乓的对决之声,谢夭站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看着那剑匣笑了笑,把那柄奈何剑,放进了柜子里。
李长安却觉得很不高兴,这种不高兴一直持续到晚上,他看着谢夭喝完了药,一言不发地端走空碗,转身就要出门。
这些天谢夭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一是因为伤病之人需要好好休养,屋子里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打扰,二是因为,李长安现在也不敢和他师父一起住。
谢夭看着他背影,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忽然道:“长安,要不你晚上睡我这里吧。”
李长安猛地停下步子,耳根开始变红,又因为白天的事生气,不肯回头看他。
谢夭笑了:“怎么?你小时候不是天天跟我一起住?那么多年了没不好意思过,现在不好意思了?”
不等谢夭说完,李长安就截住了他的话,急道:“师父,我跟小时候不一样!你还只当我是小时候么?我现在……我没法跟你一起睡。”
他这时又想起许多事来,亲了两次又怎么了?谢夭还不是不让自己在旁边面前喂他?
李长安一声“师父”把谢夭叫愣了,这时药效开始上来,他脑子转得很慢,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嗯,这几天也没见你喊几声。”
“我……”李长安想说什么。
“你说的那些又怎么了?”谢夭又道,“可是我冷。”
李长安被这一句话钉在了原地,僵了半晌,回头只见谢夭裹着被子,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自己。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走回去,低声道:“谢白衣,你总有办法对付我。”放下了手里的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