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觉得这个公主来的太过轻松,那元嘉帝看都没看过她,便又是赐宝物又是赏封号,旁人的示好如浪潮一般涌向她,甚至什么都不问,大把大把的好东西便落到了她身上,把她捧得高高的,总让人心下不安。
而今天这个赐婚,让孟韶欢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大石头“砰”的一下落了地,也让她瞧见了这好事儿背后,藏着的深坑。
这哪里是什么寻回公主?分明是寻一个女人来嫁人,只是这个嫁出去的人必须是公主而已,顺德帝自己的姐妹舍不得送出去,就在外面找个“姐妹”回来。
现在想来怕是早有预谋,命运赠送给她的泼天富贵,早就在她没发现的时候挖下了深坑,她已经走到了坑面前,只能咬着牙往下跳。
“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睫,压下了心下的惶惶,道:“你先下去吧。”
全贵公公提醒了一句“您说[本宫知道了]”,然后才又道了一声“是”,转而从殿内离开,并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公主——他跟孟韶欢都知道假货不经看,所以都不让旁人离得太近。
孟韶欢也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放松片刻。
她独自一人留在房中,郁郁的拆卸发簪妆容,最后疲惫的躺靠在床榻间,看着头顶上的床帘,想,她现在应该也没什么更好的出路了。
对于她来说,现下在大奉的局面就是一滩烂泥,处处都是坑,裴琨玉是一个,李霆云是一个,假身份又是一个,随时随地她都可能陷入到各种麻烦里面,一辈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她跟全贵是与虎谋皮,但比起来全贵公公,另外那两个更让她胆寒——最起码,跟全贵公公在一起,他们俩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彼此还能互相牵扯,但跟李霆云和裴琨玉,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既然如此,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兴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垂下眼睫来,想了半晌后,沉沉的陷入了梦乡去。
——
孟韶欢在榻间酣睡时,却不知道宫殿外的百胜侯府正出一场热闹。
那一日,宴会散后,李霆云怀着满腔怨气回了侯府。
他之前在宴会上一直在和裴琨玉斗气,心里眼里根本就没别的事儿,席间他的亲妹妹、亲娘都不在,他甚至都没有发觉。
李霆云是在回了侯府之后才知道他的妹妹在宴会间落水的,据说是在宴会上出来透气,不小心失足掉到了湖水里,被周遭的金吾卫发现捞上来了,呛水晕了过去,金吾卫没敢声张,偷偷送到了偏殿去,宫女先请太医,又去殿间请了百胜侯夫人回来。
等到落水后醒来时,宴席已经过半,就算是重新换上衣裳进去也来不及,只得中途退场,悄咪咪的出了宫。
这出宫之后,回府也不得安生,百胜侯夫人前脚才进了她的院门,后脚就驱散丫鬟,让李挽月跪在地上,对李挽月厉声呵斥,倍加指责。
“宫宴宫宴,提点过你多少次,不可妄为,谨小慎微!你呢?偏要出去逛什么御花园?现下好了,逛出祸患来了!”
夏日衣衫薄,衣衫被水一浸,便能清晰的瞧见女子身形轮廓,更何况还是金吾卫下水亲手抱捞上来的,李挽月周身必然都是被摸遍了,命虽然保下,但女子清白尽毁,而且,李挽月现下十六,这个年岁还没有个婚事在身,本就惹人头疼,现下又毁了清白,怕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今日宴席间的动静瞒不得旁人,到时候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落了水,被一个金吾卫摸遍了身子,到时候那个高门肯看你?难不成要将你远嫁吗?”
若是远嫁出京,百胜侯夫人又舍不得,这女儿远嫁,谁知道在夫家会不会受什么委屈?大奉人家男尊女卑,进了人家的后宅,命都捏在人家手里,但是若是不远嫁,在京中也只能低嫁,急的百胜侯夫人当场便落了两滴泪。
他们家千娇万宠出来的女儿,难不成便要堵在家门里了吗?
而跪在地上的李挽月更是强压眼泪。
母亲只以为她是自己失足落水,但她自己知道,她落水的真相更不堪。
她自己精心筹谋的一切都被毁了,被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夺走裴琨玉的女人给毁掉了!
以前裴琨玉就算是不喜欢她,也绝对做不出来将她丢到水里面的事,可偏偏,现在裴琨玉变成了这般凶蛮无礼的模样!
定然是那女人背地里鼓动挑拨,才使裴琨玉这般厌恶她的!
思及至此,她更是委屈,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儿一样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