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不准带的，喝酒误事，再加上他们干的这一行讲究的就是小心谨慎，那便更不能喝酒了。实在想喝，也得等到回去以后，那时想喝多少喝多少，只喝最好的酒。
等到他们都吃饱喝足了，才拍拍裤腿站起来，几个汉子在领头人的示意下，从包袱里拿出六个饼子和六个水囊，依次掀开能在大车上的黑布，将饼子和水丢了进去。
接着从黑布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几只手从大车里伸了出来，它们摸索着，将汉子随意扔进来的饼子和水拖进车里。
准确的说，是笼子。
这六辆大车上装的全是笼子，而笼子里关的是人。
那几只手有女人的手，也有小孩子的手。
这便是他们口中的货物。
他们是卖贼，拐子，是被官府严令通缉打杀的人。
数月前，开封府的包青天破了一桩拐卖良家子的大案，天子震怒，下令各方官员严查此类案件，一旦抓住，严惩不贷。
这便导致卖贼们的生意越发难做，越发危险，可财帛动人心，这买卖带来的利益实在太高，他们顶着铡刀也要干。
官道是彻底不能走了，他们只能只走小道，走荒路。
列如这条闹鬼的荒路。
闹鬼之事大抵确有其事，这条路上确实没有了任何人走过的痕迹，连官府的人都不往这儿来找，四周安静得可怕。
“快点儿吃！”
心里打鼓的汉子重重拍了拍木头做的笼子，恶声恶气，吓得笼子里头的女人和孩子瑟瑟发抖。
他们没有办法反抗。
这些卖贼每日只给他们一张饼子一袋水，一个笼子里关着好几个女人和孩子，他们分着吃、分着喝，不过是吊着一条命罢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他们更不敢出声，试图用喊声和哭声吸引人过来救命的人已经被打死了，他们看着那几具倒在血泊里断了气的尸体，眼中彻底没了光亮。
唯一还能算得上庆幸的，许是为了卖上更好的价钱，女人们没有受到别的侮辱。
她们有的抱着满眼恐惧的孩子，透过小得可怜的缝隙，冷冷的月光浸在她们脸上、眼中，却照不亮任何光芒。
没有人能救他们。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她们麻木地将饼子掰开，每个人一点，孩子们更多一些。
每个人机械地咀嚼着，被分的水呛到了，无论女人还是孩子，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捂着嘴翻着白眼，小死一般硬生生咽下去。
发出声音会死。
他们还想活。
卖贼们并不给他们多少时间，没一会儿，他们再次启程。
这次是下坡，更加颠簸，女人孩子们被颠得挤成一团，身上被撞得青青紫紫，发髻早已凌乱。他们只能抓住关住自己的笼子，尽量在这颠簸里稳住身形，少受些罪。
呼——
一阵阴风从斜刺里吹来，罩在笼子上的黑布被吹得胡乱鼓动，慢慢爬到最高处的月亮团在乌云里，撒在大地上的光又暗了一些。
汉子们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低下脑袋眯起眼睛，避免风里的沙粒细石吹进眼睛里。
呼啦啦，最后一辆大车上的黑布被风掀开了半面，露出了笼子里抱成一团的女人孩子们。
见黑布被风吹开，月光撒了进来，笼子里的人终于能够看一眼外面的天地了。可他们非但没有感到一丝半毫的欣喜，反而面露惊慌，有两个孩子甚至想伸出手去拽黑布。
盖因他们中多了一个人。
一个凭空出现在笼子里的人。
他们把这个人团在了最里面，几个女人连忙将这个人围得更加严实，生怕被卖贼们看见。
好在这阵风吹得不久，黑布又重新盖了下来，只留下一条半指宽的缝隙，月光照进来都觉得很费劲。
一阵阴风，卖贼们才止住半吊的心又打起了鼓来，大车颠簸得更厉害了。
颠簸间，被几个女人围在最中间的人露出了半张脸。
该如何形容这半张脸呢？
《诗经》有云:“雍雍在宫，肃肃在庙。”
这形容的是雍容端庄之华贵大美，有着这样美的人岂会是寻常人？
《洛神赋》中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说的是神仙妃子的美，但凡是这样美的人，怎会是人间的美人？她必然从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