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纪已过,她也是时候前去蒙山履约了。她想知道, 为什么自己会经常梦到这位青衣女子,而这青衣女子究竟与长安有何关系。
那份熟悉的感觉,到底是谁带来的。
大司马大将军无诏不得出境,但唯独这蒙山,她可自由去得。原因无他,蒙山是她在勋贵侍卫所时先王赐给她的封地。虽为封地,可她除却幼时,便也没有去过那处,眼下往蒙山而去,倒才是真正的遵循那些个劳什子的礼法。
是了,她既然已经承袭爵位,按礼制就是应该回到封地,接受封地臣民跪拜。
司龄后事自然有司渂安排,景晨见司渂仍跪在司龄的跟前,心中不由地产生悲悯之态。她见惯了人的生死,对安慰一事更是一窍不通。只记得自己在父兄离世后,只想要自己独处。她轻轻拍了拍司渂的肩头,低声叹息后,便提剑离去。
下山对景晨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一路上景晨都在回想着幻境中所经历的事情。其中许多已经模糊了身影,唯独孤坐在殿中,满是苦痛的长安身影是那样的清晰。在幻境中,长安贴着她、靠着她,甚至戴上了她的面具还毫发无损,景晨抬手抚上自己面上的白玉,仍是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这面具,长安戴起当真会无事吗?思及在自己意识尚未陷入混沌时看到的赤瞳,景晨眉头微蹙,思虑着。
司龄所言的王族是何意?难不成这面具当真是长安之物?若是长安的,那母亲同长安又是什么关系?
对自己的身世景晨第一次迷茫了起来,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幼时父母相处的模样。忽的,她脚步一顿,猛然回首看向身后的大殿。
一声高亢的凤鸣自殿内响起,转瞬之间此处便再无任何声响。
景晨立在原地,心头莫名地感到了一股热,眼睛好似也被这声凤鸣所撼动,不知不觉间化为了赤瞳。她紧紧地看着大殿之上的云,许久后,这才动了身形。
·
燕京城内回风阁
本要前往书房同皇城司指挥使议事的长安,莫名昏睡过去许久,终于清醒过来后,她甫一出房门,便站住了脚步。
碧琴碧棋等人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停住,当下也候在她的身后,悄声毫无声响。
此刻长安立在廊道正中,她本就高挑,一身青色长裙更显身量清减。她的发丝是经人细细打理过的,素来沉郁的眼眸不知为何沾染上了水汽。随着郊外响彻天际的凤鸣声,泪竟无声无息地从面庞上滑落,她微微垂头,长而卷的睫毛也有些水珠。
她一手撑在了廊道上的柱子上,另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碧棋哪里见过主子如此失态,脚步当下一动,就要上前。可常年跟在长安身侧的碧琴最是了解主子的性情,她连忙拽着碧棋,不让其动作,甚至挥了挥手,令众人退下。
众人虽不知公主发生何事,但仍是听从大侍女碧琴的话,悄然退下。
不顾心头的疼痛,长安抬眸。原还是晴空万里的天边,现下已生出了许多厚厚的云彩。这些个云彩近乎将太阳尽数遮罩住,只留下耳边沙沙的风声。
长安静静地望着天边,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边那朵巨大的云。眼前忽地弥漫起血雾,她知晓,自己流泪了。将眼泪抹开,长安从廊中走出,立在中庭。
她长身立着,身形高挑,长发被风吹动,眼瞧着就要振翅飞往天边。
深沉的赤色眼眸里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最终独独留下一句:“归乡罢。”
这声音太柔、太轻,不过一阵风过来,便消散。
又在中庭站了一会,长安收敛好自己的心绪,令自己平静下来后,眼眸自是也回归了墨色。她回首看了眼全低着头候在不远处的人们,不发一声地继续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皇城司指挥副使前来汇报朝中诸事,长安端坐于正位,眼神堪堪落在他的身上。她的面容正是南方女子有的,素来被冠以温婉的南方女子,眼下不怒自威,她未开口,在场众人皆不敢言语。
长安端详着手中的杯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回想起那场荒诞的梦境。景晨的手似是羊脂玉一般,柔软却因为常年习武而有细细的茧,就是这样一双算不得细嫩的手掌,一寸寸摸过自己的肌肤。而待她掌心拂过后,随后落下的,是她轻柔薄凉的唇瓣。
她清晰地记得那方幻境中景晨的模样,皎洁若月般。她的睫毛长而密,在自己的面前,轻轻地颤抖着。她的叹息更像是一阵风,静静地、默默地,吹入了她的心中。
景晨生的实在是过于好看,以至于她竟浑然忘却了素日里她都是扮成男子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