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片彩色的云,揉杂了彩虹的缤纷,变作五彩的一团,无数根细线牵引着它们,尾端尽数牵在李好手里。
李好就站在那片彩云之下,身姿笔挺,乔翌注意到他的俊脸上沾了点汗珠,阳光穿过气球的缝隙,缕缕撒下,李好的脸上便亮晶晶的。
乔翌看了看时间,其实现在才到约定的点,他却偏要耍赖,小声道:
“怎么来这么迟。”
而后又把那戳开的饮料递过去,李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还是温的。
李好看向他,笑弯了眉,脸上的光也跟着动了,纷纷移了位置,有一束落在眼角,星星一般。
他把那束绳绾了个圈,小心系在乔翌手腕上。
乔翌红了脸,忙把手往后抽,李好却不让他逃,准而快地捉了回来,最后在绳尾系了个蝴蝶结,这才道:“好了。这是咱们第一次约会,原谅我,好不好?”
乔翌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在长椅上心急如焚的等待也算不得什么,这一句话便足以原谅。
那一束气球遮天蔽日地堆在头顶上空,他们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四周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乔翌一面觉得害羞,一面又有点骄傲,像小学放学第一个走出校门的自豪,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看看。
原则性的问题动不得,他这会儿才想起来,拉了拉李好的袖子:
“我只答应试一试,这还不算约会呢。”
李好绕到另一边,牵过他空着的那只手,两人都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新奇得很,他们的身份不再是兄弟,却也不是爱侣。
手臂与手臂连接在一处,在空中前后晃荡,有一股孩子气的傻。
他们两个人,手牵手,带着气球,走过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穿过落英缤纷的公园秋景,直走到岁月的未知地去,最后在电影院门口停下,今天本来的任务就是去看电影的。
也是在电影院门口,乔翌犯了难,这一束东西该如何是好?
“李老师——!”
李好与乔翌一齐回头,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跑过来,一跳一跳,与李好打了个招呼。
李好向乔翌介绍:“我课代表,特喜欢语文,和你当年一样。”
她歪着脑袋,两眼滴溜溜望向乔翌,里头装满了好奇,乔翌哭笑不得,解下气球,大方地送了她一半。
“呀,原来不是女朋友呀!”
乔翌有点尴尬的摸了把鼻尖,却听李好解释说:
“是老师的朋友,普通朋友。”
沁出的薄汗濡湿了棉线,朋友二字好似一柄尖锥扎进胸膛,乔翌站在他们身后,手头失力,余下的一半气球便如彩蝶挥翅,轻飘飘地往天际去了。
氢气带着它们越飞越高,直至云端点上虹色,李好才点点头,与那姑娘告别了。
一个难题解决了,另一个又接踵而至。
也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堪堪够一阵秋风卷起枯叶,在枝头打个旋儿坠下,乔翌却分不清自己是在某年某月。
在他们之间,“朋友”是个暧昧的词,李好照顾他,缘因是朋友,李好拒绝他,他们再做回朋友,正因如此,乔翌才万万不愿从李好口中听到。
如果他们算是朋友,那先前有过的是什么?
身前带起一阵风,李好终于发现了异样,徒劳地追着零星几个彩色气球跑去,他当然是追不上的,只得再折回来找乔翌。
到底是顾忌着人多,乔翌开口,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喜欢我,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不是!”
李好匆匆向他而来,长腿迈出两步,距离骤然缩短,乔翌赌气似的转身,小跑着去取票了。
出票口亮起灯,两张打卷的电影票悠悠掉出来,乔翌盯着发愣,那些气球的结局也是这样吗,飞到某个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轰然炸开,变成一块难辨圆形的塑料,打着卷落到某处?
这簇火来得十足邪门,第一次约会变成这样,这全是他乔翌的错。
悔意排山倒海而来,乔翌痛斥自己的不识大体,鄙夷自己的自私,是他先否认了谈恋爱的事,还要李好怎么说?
被人情世故磨练了几年的圆滑,一见到李好就暴露出本性,乔翌用力咬住嘴唇,从分别到相聚,从破镜到重圆,他还是这样爱钻牛角尖。
有必要吗?乔翌问自己,明明不至于难过,明明李好的回答才是正确的,他又为什么要让李好为难?
他不敢回头,既怕看到李好,更怕看不到李好。
有节奏的步调声由远及近,李好故意迈出声音,他一步一顿走向乔翌,倘若乔翌想躲,听着声音便该离开了,然而乔翌没有。
指节分明的大手将乔翌攥紧的拳头包住,继而带着其舒展,捋直,直至十指相扣,乔翌眼眶一湿,挣了几下,没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