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可怜地看着她:“好吧。给我弄一杯奶茶,不要糖谢谢。”
未来暗淡无光,他的店也一片黑暗。邬三元走进店深处,摸索着抽出地板上的把手,用力一提,眼前出现一道阶梯。就着暖黄的光,他光着脚走进地底。
乌有乡有个地下室,不止有地下室,而且有不少嵌在墙上、地上、柜子里的隐藏空间。邬三元在这儿住了两年,仍不敢说自己对这建筑了如指掌。
楼梯的尽头,是个十平米左右的房间,方方正正,家具寥寥。在电开关旁,三元使劲一推,吱吱嘎嘎声中,露出一个柜子。这里面藏有上百本漫画,什么内容都有,三元也懒得分类。
他抽出其中两本,一本放在木桌上,另一本,他拿在手上,在墙上一按,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小方格。从洞里徐徐拉出一个托盘似的隔板,上面立着一张照片。
三元哼了一声,每次看到这张得意洋洋的脸,他都忍不住做出这个反应。这人一定对自己设置的机关很是满意吧?可所有的五金件都生锈了、木头发霉了,一移动就发出难听的声音。何况也不是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有心人一眼就看穿。
他把漫画供奉在照片前,为难地想:要不要把乌有乡被抄的事告诉他?
叹了口气,他对着照片说:“爸,今儿下了点小雨,我把干燥机打开了。还有……我很想吃炖羊肉。”父亲的照片得意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炖羊肉可是我的拿手菜,你等着,给你见识天下第一羊肉煲是个啥味儿。
只是父亲不能给他做菜了。事实上,活着的时候父亲也很少进厨房。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漫画店里,这里啥都有,天下第一无敌厉害的厨师、拳师、魔法师,世界最大胸和最大吊,不死人和不死的理想。这里是宇宙中心,是人类梦之圣殿。
这里是父亲的乐园,是他的精神归属。他很少回家,从不关心家里的琐碎事。三元高考啦,物业费涨50%,八姨得癌症了,妈妈失业了,这些现实的事儿很少被画在漫画里,除非失业后能变成一拳超人。
所以爸爸对这些事全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个漫画店才是人生。
而实际上,这只是一家越来越破的店。
现在它是邬三元生活的地方,三元坐到椭圆桌边,打开随手抽出来的漫画。刚好抽到了一本工口漫。线条勾勒着圆润的人体,液体四溅,三元托着腮看了会儿,就丢在一边。他从来看不懂漫画的顺序,到底是从左看到右,还是从上看到下?一格格的画混乱地挤在一起,他搞不清这句话那句话是谁说的。
他烦躁地站起来,把漫画放回暗格里。要不是父亲看着,他准会把这玩意儿扔进垃圾桶里,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阳光普照。还有一个月才到雨季,天总是这样阴晴不定。
邬三元的损友张震威来看他。张震威一口气吸了半杯奶茶,“哈”地发出舒坦的声音。“你真是倒霉催的,那帮学生一大堆不良嗜好,偏偏最微不足道的看漫画被抓到了。”
“跟学生没关系,我被人陷害了。”
“咦?”张震威来了兴趣。三元把名片递给他看。
黄震威举起名片,夸张地弹了一下,“海音,这人谁啊?”
三元两手一摊,“可能是我老子的仇人吧。”
“不能够,你老子性格比你好多了,怎么可能树敌。”
三元搜尽记忆库,始终找不出这人的半丝痕迹。“海”姓不寻常,要是打过交道,他一定不会忘得干干净净。此人的头衔是“浪游人”进出口公司董事,这公司三元也没听过。
“不管这人有什么意图,总之我要保住我家店。给我想想办法呗。”
张震威从小马扎上站起来,靠着白墙道:“活路是有的。法律规定不能生产、贩卖、租赁、传播淫秽暴力内容。你生产了吗?你贩卖了吗?”
“没呢,张大律师,我一本都卖不出去。有屁快放!”
“你租了、传播了。被逮住时你认了吗?”
“我没说话,您教的,遇事少说话,说得多错得多。”
“乖孩子。他们拷走了你的出租记录和账本了吗?”
三元霍地站起!“没有,哈哈。不愧是无良律师,一击抓住重点。我现在就去把出租记录和账本删掉!”
这一带网络巨差,当天监管人员是要拷走证据的,可网络慢得人崩溃,打开页面都困难。反正有几百本图书的铁证在,他们决定等明天把这活儿甩给其他部门。
这救了三元一命。他娴熟地把相关记录一一删除,半小时后,乌有乡变成了一家清白纯良的好店。
三元整个人都轻松了,等那两大哥再来的时候,保管他们啥都找不到,至于那些书——张震威说:“你就一口咬定,是你爸留给你的纪念品。本来这就是事实,现在哪里还能入手到那么多好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