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护国寺出来,满城花灯如星海,百姓在战时过节,对前线的战事依然抱着莫大的信心。
谢漆隐隐听到了风中传来的歌声,理好面罩循着热闹而去,原来是东区代闺台有义演,天然高台上有伶人歌舞,嬉笑闹戏,出去度节的娱情,也有演奏战事相关的慷慨作品,一振民心。
谢漆以代闺台为中心走了一遍四方街道,独自感受着佳节的烟火欢声。
中途听到行人欢呼,回头一看,原来是烛梦楼的谢红泪登台弹箜篌。箜篌是贵族享有,不似短笛长琴常见,谢红泪又是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登场自然就引得瞩目和欢呼。
谢漆驻足侧耳听了一会,听到周围行人对谢红泪的评价甚高,一时感到世事无常。
烛梦楼是西区世家贵族的享乐销金窟,谢红泪在其中曾挂了十年头牌,以往是被当做世家的挂件一并遭唾骂的。
当年韩宋云狄门之夜战乱爆发,烛梦楼隐隐有细作窝的嫌疑,被一顿血洗之后,谢红泪掌一楼之权、投靠吴攸,得命去和典客署的云国人周旋。其中刺探敌情的所得谢漆不知道,但查得到谢红泪在这两年内多赈济东区,频资助寒门,经营日久得今美名。
如今朝堂上谢青川在寒门当中一枝独秀,虽然明面上是追随梁家,但仍然深受寒吏追慕。
长洛中有许多人事是连霜刃阁都查不出的未解,谢红泪便是其中一桩悬案,谢漆不知道这个身份复杂的女郎的目的所在,她润物无声地走过许多角落,在男人们的阴影下不喧宾夺主,却绝对引人入胜。
不远处有文人伫立,轻声细语地评价她:“谢红泪这三字,听起来便美。”
美么?纵使美,那也是凄美。凄美人人赏,怜,悯。
红泪拟血,谢漆只觉得这名字哀。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名里的漆。
但高骊给他取字煦光,他便很喜欢。
暖融融的,亮堂堂的,多好。
*
进入二月份时,前线战报愈见严峻,谢漆按照计划回了一趟霜刃阁,顺带护送神医和青坤回去。
霜刃阁里与外界不同,依然是长久不变的肃穆与安宁并存。
北边的方师父在打算盘,西边的方贝贝在整顿队伍,东边的许开仁则发挥了特长,泡在剑炉里和匠师们研究破军炮。
南边的高沅在鬼叫。
谢漆先安顿下神医,青坤探头探脑地想去看高沅那头的热闹,被神医的银针扎得蔫了,只得先半死不活地卧床。
谢漆先去阁主深堂见方师父,老头一见他回来胡子都能吹上天去,拍着大桌子抗议:“阁!主!你总算回来了,我不干了不干了!再让我代理阁里的事情我得老上十岁!”
“阁老还是这么精神百倍,活力更甚我十倍,一点也不见老,甚至有返老还童的趋势。”
“你闭嘴吧。”方师父握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老子我宁愿上战场去找老罗!”
谢漆笑了笑,倒了杯热水放置在案头:“辛苦您了,我这次回来有个惊喜给您。”
方师父眉毛一扬:“什么惊喜?”
“我带了一位长洛的神医回来,那位老人家医术绝伦,救了我几次命,而且口齿厉害,和您有的一拼,我想介绍给您当朋友。”
方师父:“……”
谢漆话锋一转:“那位神医打算前往前线当军医,我拗不过他老人家,便想着让我们阁里的人护送着一起去。”
方师父来劲了:“这活我倒是可以,他去当军医,我去当冲锋兵,什么时候启程?”
“四月。”谢漆揉了揉山根,“如果到了四月时,前线战况还不好,长洛必须再征一次兵,真到了那地步,阁里也得派出一些人去。到时换青坤管着阁里,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首要的是保护好陛下的安危,罗师父那头肯定被他堵住了实况汇报,我心里总是不安。”
“好,我去了一定给你传实在的消息。”
谢漆放心了些:“其次,如果你们能潜伏进云国的阵营最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但试试能不能联系上高琪和罗海。”
当日云仲死在刑场万人的践踏下,一部分云国人撕毁为质的盟约遁逃,高琪和罗海也就此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被强行带走,还是事发突然,他们二人来不及互通有无就去了云国。
谢漆之前和高琪谈过,相信那位宋氏出身的戴罪皇嗣有心赎罪报国,只不知道他在云国后方的情况如何。
方师父对他说的一一答应,谢漆不住地单手按指节,手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虽然希望渺茫,我也还是希望战事能在四月前出现转机。”
方师父道:“有转机了我也还是想去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