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僵了僵,立即顺着高骊的指示把药瓶搜刮出来交过去,皱着眉看高骊倒出颗药吞进去。
多的他不忍问,唯有低声:“您要多保重。”
高骊心头一暖,捏着他袖子的二指张开扣住他手腕,热腾腾地扣着摩挲了几圈:“小大人也是,这样冷,今年大寒,霜刃阁里暖不暖和?”
“四季如春。”
“一日三餐呢?”
“食不厌精。”
“用药足够吗?”
“尚有余存。”
高骊笑了,轻声地问起他在霜刃阁的各种琐事,他一一问,谢漆便一一答,他问了很多,就好像凭借着谢漆的描述,自己也进了霜刃阁照顾人一样。
一个下午便在他的执手相问里消磨过去,入夜时他要离开,高骊不舍地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额头轻蹭:“谢小大人,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身体早日康复,记忆我不强求,你何时来我何时高兴,不来信也好,无信来鹰也好,鹰羽一掉,我就知道是你来报平安。”
谢漆被贴得险些走不动道,好不容易出了天泽宫,心口还空落落的。
迎着寒风,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放出老鹰飞去找方贝贝的鹰,又到侧卫室的屋顶上见到了失忆前留下的十五个小影奴,两列黑影静静地蹲着,肩上都站着鹰,安静得像两堵墙。
谢漆刚过去扯下面具打照面,那些小影奴便哭了。
谢漆无奈地想,霜刃阁的影奴有泪不轻弹,这一定是近朱者赤,跟着天泽宫的陛下学来了。
不多时方贝贝循鹰而来,见了他跟出嫁受委屈见到娘家人一样,立马上前来勾肩搭背,把谢漆勾搭到背风的檐角叽里呱啦。
“跟你说个事,当然可能你也知道了,我主子获的封地在东边的邺州,以后就是邺王了,东北一线正好是梁家的地盘。”方贝贝挠挠头,“不过你那陛下可真敢过河拆桥,梁尚书刚支持了他的军队回北境,他转头就调配我主子明年滚去封地历练了。”
此事就这两天,谢漆还没来得及得知,听完楞了一下:“梁奇烽怎么可能答应让高沅远离中枢?”
“不同意的,但是宰相出来踢腿了。”方贝贝骂了两句粗口,“吴家一出,韩家也跟着出来蹦跶,梁家一派还在坚持着,但我主子说,最多就是缩短他在封地流放的时间,明年去是去定了。”
谢漆差点笑出声来,抵住鼻尖憋住了。
天泽宫是有两把刷子,白担心了。
只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方贝贝的去处,他正色问:“那你也要跟着去?”
方贝贝点点头:“少则一年吧,长则再加半年,主子身边少不了人,有我能派上用场的地方,自是得尽忠的。到时走了,你帮我多看看我师父那个糟老头子,到底上年纪了,可别太折腾他,你也是,吃好喝好睡饱饱,少玩命搞事。”
谢漆按住他肩膀:“不能不跟着?”
方贝贝笑了起来:“害,要是有事或者想我了,鹰比人跑得快,没事的。”
说着他刮刮鼻子:“那个,谢漆,我主子想见你,你看……”
第124章
谢漆止住了方贝贝的话头,笑道:“说起来,有个莫须有的假设想问你,假如某天我以阁主身份命令你杀高沅,亦或是高沅以主子口吻命令你杀我,你怎么办好?”
方贝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什么地狱假设?去去去,别说这种不吉利的。”
“我猜你两难之下,更宁愿自戕。”谢漆直觉失忆前方贝贝做过类似的抉择,“我和你拥护的高家人不同,没准有一天真的兵戎相见,可我们一块长大当了异父异母的手足。希望不会有你主子下命令让你刺杀我或者陛下的那一天,但要是真的出现那样的两难,你别急着尽忠尽义,出事找阁里。”
方贝贝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谢漆指尖压了压冰凉的宫顶,只压到凝结的霜:“以前走惯了影奴路,如今所有阁老都不清楚要怎么解除烙印一样的臣奴之心,我失忆尚且仍受束缚,更遑论你。你先前在深堂对我说的话我都记着,那些人世的困惑我都没办法解答,我想只能是自己去破与立了。你尽管摸索生存之道,遵循旧路对主子尽忠也好,力图换个活法大逆天下之道也好,来日你自己判断,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必走到绝路上,出事有阁里兜底。”
方贝贝抹了把脸:“这是以新阁主的口吻承诺的吗?”
“是的。”谢漆捻去了指尖的冷意,笑道,“也是以手足的口吻。”
方贝贝吸了吸鼻子,谢漆言尽,有意掠过了高沅想见他的事,与众影奴作别。
天寒风如刀刮,谢漆在回霜刃阁的路上仰望在高空中俯视的老鹰,老鹰平稳地在高空滑行,恍如并未逝去的旧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