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卑职不是陛下的……那个,枕边人。”谢漆说不出老婆这么羞耻的称呼,揩过鼻梁后又去整理衣着,“于此时,您是卑职想拥护的主子,如此您在卑职心中已经很重要。”
“主个……”高骊欲粗口又止,理解简单明了,抱他的手更紧了,“懂了,不想跟我睡觉。”
谢漆:“……”
但好像也说得没错。
他试图掰一掰紧箍着自己的胳膊,好从桌案上跳下来,结果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垂眸就能看见抵在胸膛处,因泪光而显得格外明亮的冰蓝眼眸。
这双眼眸的主人高居在九五之上一年多,理应阅览了不少五湖四海的珍宝,美人,豪杰。
此刻却用这样眷恋纯粹的眼神望着,瞳孔里灼灼倒映着一个小人物。
“我把您的谢漆弄丢了。”谢漆对这炽烈的眼神低声道歉,“卑职还没有想起您和谢漆的结缘,只想起中毒后对您月余的折磨,您若有所爱,爱者非痴线,更非陌路人,我如今空占躯壳,不敢受君王馈赠。十天前乍然记起,陛下待谢漆太好,觉得甚怕……陛下,我很怕您。”
高骊不争气地让眼泪又迸出来,似是明白了,主动松开对谢漆的桎梏,只扣着他一只手不松,像牵着一只风筝的引线:“谢漆没有丢,就在我手中。”
“谢漆现在只是一介影奴。”
“那就初次见面,谢小大人,我名高骊,见到你甚是欢喜。”
高骊朝他笑,哽咽憋回去后抓起他的手贴在额头上:“我擅长等待,谢小大人,你想何时回来都好的,不必怕我,更不必道歉,你要是别扭介怀,我们就做同袍,你要是……不管如何,忘记多少都没关系,不许和我断交。”
谢漆手烫得慌,想抽回来又不能,心里想着自己也擅长潜伏等候。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就像东宫太子会娶妾生子会联姻开枝一样,天泽宫的陛下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空缺,迟早也会步上庞大的世俗齿轮。
都是因为年轻无畏,待时间长久了,不尽然有此刻的灼灼。
谢漆应了声是,不太自在地捂住后颈移开视线:“新岁将至,卑职无法护卫陛下左右,这次带了一批新影奴代霜刃阁尽忠,您与寒门中人强势推新法,不独您涉险境,您麾下之臣也如架锅炙烤,您可斟酌调配各影奴……”
谢漆忽然看到天泽宫内部横置的爬梯,视线被牢牢地攫住了。
记忆里扑闪而过的画面和现世当头一见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太鲜活也太可亲了。
高骊的目光牢牢地跟着他,看着他那半边苍白的脸,血色都堆到朱砂痣去了似的,又见他睫毛扑扇一瞬,于是扣着他热乎了的手试着牵动:“谢小大人,不妨坐着说,我记性不好,你慢慢说。”
他感觉到谢漆指尖动了动,脚尖蹭着地面往那爬梯而去,眼神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喜欢,便主动牵他走去。
大手牵着小手,炽火裹着冷冰,两族混血扣着世卑混血,窗外风萧大寒,爬梯上小窝固暖。
谢漆站在爬梯下仰头看那三个小窝,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宽厚的阶梯,眉目流露了柔和。
他想过去的那个呆傻谢漆曾经在这架爬梯上跳上跳下,开开心心地当一只猫,也曾在这些夹板上和高骊做些少儿不宜的刺激活动,无忧无虑地当脔宠,每天最大的烦恼应该就是药苦针疼,顶不住爱侣蓬勃情欲而在床笫欲生欲死。
身体是他的,体验不属于。
喜欢是他的,情感不属于。
他就在这里默不作声地切割、合并、再周而复始。
“上去看看么?”
“不了。”
谢漆笑着用手抚过两级阶梯,侧首衷心地道谢:“陛下,谢谢您这样费心。”
爬梯的每一节都是丈量着他的腿长设计,他感受到了那份不宣之于口的爱意。
高骊沉默刹那,自己坐在了爬梯上,冷静地拍拍身边位置:“谢小大人,坐。”
谢漆手还被他牵着:“卑职站着上报就好,陛下若有其他朝务的需要尽管吩咐卑职。”
高骊适应得很快,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问起他霜刃阁的各个机要部门,谈及他与唐维等人筹划的西北十三州部署,希望霜刃阁如果有适合的人才都能派遣出来参与政要。
谢漆对答流畅,也带着局促说了霜刃阁逐渐没钱的窘境,高骊便笑着捏捏他的指头,声称交给他,北境如今有家底。
养家室养得起。
谢漆见皇帝陛下这样熟知政务,愈发觉得霜刃阁站北境一派是破局的正确决定,也更觉得以前的谢漆离开天泽宫完全无误。
杨无帆带他走是对的。此刻这里如果还窝着一个卷走皇帝注意力的傻子,于公于私都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