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偶忽然就被狂风吹散了,只剩下满地的枯萎花瓣。
谢漆在纷飞的花雨中看到他脸上淌落的泪水,以及模糊地听到他在呼唤着某一个人的名字。
狂风又摧枯拉朽地将花瓣吹向天空,吹向地底,谢漆被狂风刮得睁不开眼睛,模糊之中听到了国师传来的一句话——
“谢漆,世上只有你知道谁是真正的高骊,你一定要分清楚。”
伴随着尾音消失,谢漆定神睁开眼,还好这一次自己还在刚才翻过的屋顶上。
屋下,罗海和高琪在内院的台阶上坐着,高琪也要去干粗活,被罗海拉住,一把抱到怀里去了。
谢漆脑子刚清醒就听到罗海用那口低音炮说情话似的忠诚宣言:“小琪,不用你做,我是为你而生的,我为你做就好了。”
谢漆一时呆住了,莫名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击中了心坎,而后便想到了高骊。
*
日暮,高骊终于走出了护国寺,他脸色不太好看,吴攸只是一脸一如往常的斯文,对于他而言,这个下午只是在护国寺里找了个清净地方喝斋茶罢了。
只有高骊自己清楚不一样,他低着头走出护国寺,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谢漆,一脚踩上马车,沉默地坐上回宫之路。
吴攸另坐其他的车回他的吴家去,高骊便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撸开左袖看手腕上的血红念珠,清清楚楚地看到念珠上有两颗珠子褪色了。
没有错,八月初八那天,他只是像做梦一样,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高家往事,这就是碧眼国师所说的“前有回溯”。
但昨天的九月初九就不是回溯了,直接变成“中有交替”。
高骊心乱如麻,脑子乱糟糟地回到了宫城当中,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都坐立不安,到入夜都辗转难以入寝。
直到打更时,谢漆提着一盏灯进来了,问他是不是还没入睡。
高骊马上拍拍自己的床:“是的!睡不着!快来!陪我睡!”
谢漆在不远处揉揉后颈,轻声说:“我先和陛下说一些心里话吧。”
高骊眼巴巴:“你说。”
“我就是心有所感,罗海最一根筋,他对高琪说,他是为他而生的。陛下,我没办法像他那么说的,我做不到像他那样纯粹。”
高骊刚想说嗨呀这有什么,本该如此,就听到下一句。
“我不是为你而生的,我只是愿为你死。”
高骊心脏一抽,眼泪顿时涌了上来。
第39章
这天晚上高骊又在哭唧唧,用他那双冰蓝的漂亮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谢漆。
谢漆放下灯走过去,转瞬就被他拉住:“谢小大人,你的心里话怎么听起来又血腥又温馨。”
谢漆笑起来,伸手去揉揉他太阳穴:“刀口舔血,心口看陛下,所以不自觉便这样了。陛下又泪眼婆娑了,其实有什么难事只管吩咐我,不必压在心里的。”
高骊相扑似地一把将他抱进被窝里,呼吸不匀了好半天,才低声哽咽道:“我……最近老是做噩梦,要我们谢小大人一起陪床,不然睡不着。”
“好,以后我当陛下的守夜人。”谢漆费劲地挣出一只手揉他后颈,“也许是多思才多梦,不如明天让宫中御医过来为你看看?或者下次神医再进宫时,让那神医也为陛下把脉?”
谢漆对于高骊的拥抱越来越觉得习以为常,完全没有男男大防的警惕观念。
于是高骊将他越抱越紧,他也不知躲:“算啦……恐怕谁也治不了,我只要有你陪着,心里就好上许多。谢漆漆就是我的神医和灵药,灵验得不行。”
谢漆耳朵一动,又听到他低低地在耳边问:“不过谢小先生,无聊时我想东想西想到了别的事儿,你说,如果你没有跟随我,现在是还继续跟着高瑱吗?”
“陛下怎么会想到这个?”
高骊手有些不安地摸摸谢漆的后脑勺,因为有些焦虑,指尖不小心挑开了他的发绳:“我做过一个找不到你的噩梦,那种滋味实在是……梦醒了我都久久不能回神。我来到这长洛之后,感觉所有的好事都跟你紧密相连,我都不敢想,假如从踏进青龙门开始,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遇到你,生命当中没有你走过的痕迹,那我现在得是什么情况?”
谢漆皱起眉,什么情况?
那不就是前世高骊的暴君状态么?
他不敢自诩自己在高骊生命当中的分量有多重,只是假如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重生,没有弃高瑱投高骊,也许高骊现在就是彻底的困兽。
谢漆经不住多想,高骊到底是因为做了噩梦,还是因为他现在眼见局势稳定,开始怀疑他最初来到他身边的动机了?
假如怀疑他是高瑱派来的偷心间谍,那倒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