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平回到沙发上坐着,指间燃了根香烟,方才闹着玩似的打斗残留的那把刀在地板上躺着,他也不去收,单是坐着,赶在香烟燃尽前放在唇边吸了极呛的一口,如此算是让烟履行了应有的使命。
茶几上的银质座机落了灰,随后心有灵犀般响了起来。
解平耐心地听这台报废品阴阳顿挫叫唤两声才低头按了免提,对面率先发难:“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难道我打扰你和那小孩的雅兴了?”
“不会。”解平笑了笑,“我在听座机的铃声,我家没有这种东西,挺新奇。”
“我方才听我员工说你那小孩拿了钱跑出去了?”曾厂长默了会儿,“现在的小孩怎么这样,要不要我帮你追?”
解平依然是满不在乎,泛着淡淡的笑意:“小孩玩够了都要跑的,外面那么大,跑着玩好了,追什么。”
曾厂长哈哈笑了两声:“解总已经超然物外了,是我境界跟不上,对了,你的钱已经到我账上了,谢谢啊!”
“不用谢,我该做的。”
解平抬起冷掉的热可可喝了一口,巧克力和可可粉强烈调动味蕾,甜的齁腻,于是放下马克杯换清水漱口解腻,寡薄的眼皮上青色血管明晰可见,虹膜的深紫色泽在阳光的折射下变得浅淡。
曾厂长在监控器中对着他的脸放大,金色的毛发、细腻的毛孔、健康的肌肤,一切如常,这是一位随性俊美的年轻人,然而是什么让他感到不妙?
老男人空口白牙说不出有什么怪,但他的直觉让他多次大难不死,密林虎口逃生、住宅区失火等案中他都是幸存者,他能闻见空气中无形的血腥味。
“对了,我看了你发来的配方,里面没有蛇胆汁的详细说明,养的什么蛇,怎么养的全没有,只一个‘略’字,我正在想这个‘略’字。”
解平嗓音沉和,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商业合作伙伴对他的私生活都了如指掌吧,曾厂长谨慎万分,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汗流浃背,他已经很久没有初出茅庐时那种幼鹿的迷惘,这是在前几日未曾有过的感觉。
还好曾厂长能在高压下无数次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们的蛇胆汁有专门的供货商,用不着养一窝新蛇,那东西娇贵不说,他们还有特别的养法。解总啊,我跟你透个底,我们多少年的老员工都折腾不来,一养一个死,况且多麻烦呢,到时候你只管拿货就好。”
“这违背我的初衷,我最初的要求是舍去运输环节,我理解你有难处。”解平将杂志放在腿上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我想和供货商直接聊,你能帮忙推介吗?”
解平的单刀直入让曾厂长慌了神,他掩饰着焦急,手伸进后背隔开汗湿的上衣:“当然,这没什么难的。”
“明天上午——”
“等下,”曾厂长突然打断他,“我想起他这段时间都不见人,他那人很古怪,有段时间要闭门谢客的,不然这样,我替你去问清楚。”
“这样吗?”解平也不深究一看就是扯谎的话,眼镜架下玻璃似的眼珠子直视前方,那瞬间曾厂长想起了曾经在密林对峙的成年雄虎,起初它也是那么安静地注视猎物,倘若只看眼睛,绝不会想到无害如猫似的双眸下有庞大发黄的獠牙。
“好啊,我等你问到。”
年轻男人不知想了什么,好似信了有人兜底而丢了认真,随性温柔的声音透过座机和监视器双声道传到曾厂长耳边,曾厂长连嗯几声,拢了眉心关上监视器。
这家伙肯定不对劲,他的直觉没错过。
出了监控室,曾厂长眉心的皮肉仍然揪在一起,他走两步停下来打开终端去了个电话,那边秒接:“厂长,怎么了?”
“才到的那笔钱原路退还。”曾厂长沉下声,“那个账户打来的款一概不能收,多少钱都不要,后厂的蛇窝给我看好,听到没有?”
“……厂长,是有人发现什么了吗?”
“你他妈给我少问,再问嘴给你削了!”曾厂长烦躁地说,“知道那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真出事了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那边欲言又止,最后支支吾吾地:“好的,我叫人加强后厂的巡逻。”
根本等不到曾厂长的后文,解平才在套房坐了二十分钟便收到了一日轻酒店的逐客令。
“解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这边是酒店前台,提醒您需要在下午两点前办理退房手续呢,如果您需要续住的话可能需要到其他酒店去了,我们这边最近比较火爆,目前没有空缺房间,您比较忙的话,这边可以帮忙预订其他酒店的房间。”
前几日曾厂长还对他说尽管住,房间一直为他保留,这会儿一下子变卦赶客,大概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