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雍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传闻?”
卢敬锡难以启齿地说:“我听说,听说那位跟你长得眉眼有几分相似,年纪又有几分相仿。皇上这样做,却是使你难堪了。”
怀雍肩头一颤,忽然觉得自己在卢敬锡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卢敬锡为他着急地说:“怀雍,你不能坐以待毙,你得想想办法,清白自己的名声才是。”
这句话被灌进他的脑袋里。
一直到他过两日进宫请安时,又时不时地反复想起卢敬锡的忠语谏言。
车轮轧过皇宫的青石板大道的辘辘声怀雍是早已熟悉的。
他坐在车里,今日却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胸口闷得慌。
皇宫还是父皇的皇宫。
为何他会觉得变得陌生了?
本来他可以随意进入的帝宫也得在门外请示了才能进,倒不是父皇的人拦他,而是他自己怕又一次撞见不该看的场景。
在外面坐着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怀雍才被请进去。
没见到那个男宠。
怀雍还想了一下会不会不小心遇见。
他既怕遇见,若是遇见了,难免难堪。
可是一直这样刻意避开,从未在见过,又觉得一腔愤懑无从发泄。
屋子里弥着一股甜的腻人的香,父皇倚在王座上,看上去也一副刚餍足过的模样。
怀雍低头,看到桌下还有掉落的玉佩,心下猜出个大概,多半是刚刚玩好,打发人从后门走了。
不知为何。
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落在那块玉佩上。
总觉得刺眼。
如鲠在喉,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真讨厌。
父皇若无其事地问他:“正好,留下来一道用饭。”
父皇为什么要找一个和他那么相像的男宠?
既然找了,为什么又要继续将他当成疼爱的孩子?
真的是父皇送赫连夜去死吗?
父皇究竟要他怎么活呢?
他这辈子是只能当个佞幸了吗?
心弦紧绷,继而断开。
怀雍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滔天的决意。
他二话不说,噗通地跪了下去,拜道:“父皇,请让我也去战场吧。”
父皇没有答话。
但怀雍能感觉出来父皇很不开心。
父皇:“你要去战场做什么?”
这是第一次。
怀雍这样抵以死志,忤逆父皇:“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孩儿不才,愿凭一寸忠心以报皇恩。”
父皇轻描淡写地驳回了他的请求:“雍儿,别人卖命是为了觅封侯,你又不用。乖,听父皇的话,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只要留在朕的身边,朕就会给你高官厚禄……”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没等父皇说完,怀雍再无法忍耐,胆大包天、冥顽不灵地拔高声音:“可是儿臣不想被人嘲笑是百无一用、奴颜媚主的佞幸!”
第15章 离京
父皇拍桌大骂:“是谁敢说你是佞幸,朕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
怀雍额角、脖颈上的青筋紧绷凸起,他看着地面,响亮地回答:“父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您能割掉几个人的舌头,还能把全天下千千万万的人的舌头都给割掉不成?儿臣困居在这京中,纵然有再多本领也无处施展。我生平无寸功,却能养尊处优,我早已觉得羞愧。儿臣愿为您赴汤蹈火,不惜此身。”
一时间。
这对天家养父子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朕把你养得那么尊贵,你岂可自轻?”
“儿臣想要以身报国怎么会是自轻?我再继续留在京城,只知耽于享乐,他们才会将我看作是笼中鸟雀,轻视于我。”
“到底是谁枉口嚼舌,你说!”
忽听“苍啷”一声。
是宝剑出鞘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一条毒蛇般猛地钻进怀雍的后衣领,湿滑阴冷,让他有种被缠住脖颈的幻觉。
他还没反应过来,宝剑已经被扔在他的面前,在离他一伸手就能摸到的距离。
父皇说:“谁敢说你你就杀了谁!来一个杀一个!杀到没人敢在多嘴!”
父皇……父皇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
怀雍把头抵在冰凉的石板地面上,落泪不停,他说:“儿臣不要。”
他这话说得很轻。
他也知道没什么威慑力,更不可能说服父皇。
可他不想要听从这样的父皇。
父皇疾步走到他的面前,捡起剑,像那天在御花园里一样地指着他:“朕让你拿着!”
怀雍仍然说:“不要。”
剑尖颤抖,是父皇气得手抖。
“好,好,这就是朕费尽心血养出来的好儿子。”父皇气极反笑,“没想到朕养你这么多年,最后你竟还是跟你那个亲爹如出一辙,都是不识抬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