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聘礼光是放在门房,肯定是放不下的。
棚子也没时间搭,所以没办法,只得堆在前院的屋檐和廊庑下,没有收进去。
但雨这么继续下下去,不收入库房,迟早会沤坏。
“明早我遣人来,送回秦王府去。”齐郁说道。
有了齐郁这句话,谢宇心中的担子总算是放下大半。
此时夜色夜深了,便客气道:“家里备了薄酒疏饭,你想必也没来得及用晚饭,不如先一起吃!”
“许久没有尝过老师家中饭菜了。”齐郁说。
谢宇表情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两声。
起初他怜惜齐郁孤身一人,每每留饭,多加照看。
更是对齐郁说过,既可以将他视作是老师,也可以将他视作是长辈,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找他。
可后来,他没有做到。
这顿饭,大部分人都吃得心情不错。
除了谢峥。
谢峥在学院听闻了家里的消息,二话不说,请了个假连夜冒雨回家。山路湿滑,他骑马还摔了一跤,回来时浑身湿透,满身泥泞。
就听说了一个惊天噩耗。
谢胧和齐郁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诚然,这比被迫抬给秦王做妾要好上千百倍……
但这是妹妹的亲事,只要不合适,便该是一律彻底回绝的。
依谢峥来看,齐郁就不是个什么好的选择。
首先是齐郁的性情,自幼便极其孤僻古怪,性子内敛到令人完全看不穿,对外的名声也多被评价为狠辣诡谲,是个完全不好相与的。
再就是他如今权势太大了些,日后欺负阿胧,阿胧都找不到人撑腰去。
男人嘛,他也是男人。
男人有权有钱了,能有什么好东西
齐郁还是个比普通男人更偏执古怪的男人,更可怕了。
“以穆,我看邸报上说,你迁到吏部当差了”谢峥存了心要打探齐郁的消息,面上笑容还是儒雅的,“按说,京都想要与你结亲的人家,应当不少。”
齐郁道:“平调罢了。”
他顿了顿,“再者婚事,到底是我自己的事情。”
谢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还要追问,刺一刺齐郁,探一探他的真实意图。
然而谢宇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呵斥道:“湿着衣裳便来会客,谢家的规矩你就是这样学的下去更衣,明日若是犯了风寒,别怪我抽你!”
谢家家风清正,家法自然森严。
谢胧毕竟是女儿,养到十几岁,多半要出阁,自然舍不得约束。
但对儿郎,却是管得极其严厉的。
所以被父亲当着外人的面呵斥一顿,谢峥也不敢顶嘴。
他不甘心地回头看一眼齐郁,行过礼下去。
齐郁不饮酒,这顿饭吃得很快。
谢宇也没有心力再说别的了,没有久留齐郁,便让人送他回去。
齐郁只让仆人送到门口。
他来得太过匆忙,没有带枕书,便一个人撑着伞往回走。
因为下雨的缘故,道路上黑黢黢的,没什么人。
齐郁拎着灯笼,撑着伞,走得不快。
绕过一个弯,他停下来转过身去,嗓音清冷如碎冰裂玉,“出来。”
过了一会儿,后面走出道熟悉的人影。
谢峥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整个人裹得跟个刺猬似的,依然能让人瞧出他的尴尬。
他本能地想要轻咳一声,稍稍掩盖一些。
谁知咳没咳出来,倒是前仰后合地打了个一个喷嚏。
回过神,眼前的齐郁面无表情看着他。
“……我并非是跟踪你。”谢峥被他看得很是心虚,忍不住有些懊恼,尽量严肃地说,“只是有些话,我没有问过,实在不敢让妹妹嫁给你。”
齐郁往前几步,将灯笼搁在檐下。
谢峥犹豫一下,也跟着过去在檐下站着。
“你要如何,才放心将阿胧交给我。”
谢峥惊异于齐郁的好脾气,只觉得身侧的这个人,和记忆里那个狗都嫌的阴郁穷书生,好像是两个人。当然,和那个在朝中断案诡谲,行事阴险的少年重臣,更是两回事。
“我要问一问你,若是阿胧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若是你觉得真实的她,不是你喜欢的模样,你又会怎么做!”
谢峥自幼接触的圈子干净简单,学不出八面玲珑的人精模样,却也不是一根愚不可及的木头。
父亲为什么会渐渐疏远齐郁,原因他心里门儿清。
齐郁一早便看上了谢胧。
少年人嘛,慕少艾是正常的。
顶多说怕出事,稍稍看着些两个人,别闹出出格的事情来。
若真是两情相悦,到时候议亲便是。
但这个人偏偏是齐郁。
他心思太过深沉,性子乖僻,说一句偏激阴暗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