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担心,为何迟迟不来,若是战事要紧,书信一封也可。”想起这段时日的害怕,江秋儿的心一直死死被人揪住,疼得厉害,还不能告知旁人,唯恐他人担忧。
赵蛮子自知理亏,没有反驳,任由江秋儿发泄指责了一番,这才将在自己为何姗姗来迟的缘由告知了江秋儿。
原是他率领几百士兵们西行,遇到敌兵突袭,之后一直潜伏而行,然而不巧撞见了东郡派来刺探消息的将士,于是两方人马,不可避免交恶。
赵蛮子竭力将当时的景象轻描淡写揭去,可江秋儿知道他又在骗人,尤其是见他右手置于四方桌上,隐隐约约,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江秋儿想也不想抓住他的腕骨,想要勘察,赵蛮子察觉她的动作,敏捷地扼住江秋儿的双手。
“你有事瞒我?”江秋儿并未挣扎,杏仁的双目透着质问。
赵蛮子嗤笑一声,“我没瞒你。”
“松手。”
“……”赵蛮子倔强地笑着。
江秋儿都要气笑了,他还真是喜欢对自己说谎。
于是,当着赵蛮子的面,江秋儿拿出看家本领,豆大的泪珠子,潸然落下。
赵蛮子浑身僵住,起先还能咬着牙死不承认,直到泪珠落在四方桌上,清脆的响声,砸在他沉闷的心底。
他溃不成军,当即不情愿地道:“我骗你了。”
“我猜到了。”江秋儿顿时收回泪水,娴熟地擦拭眼尾的泪痕,斜瞥倨傲地道:“还不松手,让我看一眼。”
“你要是不松手,我哭一天一夜给你看。”江秋儿冷声道。
“……”赵蛮子松手,江秋儿敏捷地扼住他的腕骨,撩开衣袖,映入眼帘的便是皮肉上凌厉的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突出,犹如蜈蚣爬行
江秋儿心中一酸,将衣袖继续往上扯,伤疤遂落在了肩膀,还是两刀。
她几乎能想象到,究竟是怎么样的长刀,劈向他的胳膊,而他是如何拼劲全力挡下致命一击,却还是抵不住敌人的凶残。
江秋儿指腹轻轻揉捻伤势边缘,心疼地蹙眉,又强忍悲伤道:“真丑。”
赵蛮子皱眉,慌张地收回手,“真的很丑吗?”早知不应该给她看。
江秋儿不容置喙,攥紧他的腕骨,仰起头,杏仁的眼睛正瞪着他,“当然很丑。”
赵蛮子看出她的口是心非,眉眼舒展,任由她攥紧,笑着道:“丑就丑,反正遮在衣袖里不给旁人看。”
江秋儿冷哼了一声,垂眸问他,“你这次回军营,还会领兵离开军营吗?”
她是期盼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逼着赵蛮子能够当大官,可为了当大官,需要付诸一切,将安危置于身后。
江秋儿不忍心,尤其是望着如蜈蚣的伤势,嗓子都好似被人掐住,喘不过气息。
赵蛮子不想期盼江秋儿,低声道:“七日后,我会离开军营。”
“何时回来。”
“不知。”
江秋儿听到这番话,忽然松开他的手,气势汹汹地望向毡帐的布帘,掩饰面容的哀伤。
“你不知道何时回来,信不信我改天嫁人,等你回来,我都是别人的娘了。”她将心中的愤慨宣之于口。
赵蛮子一句低声,“你不会。”彻底溃败她的心。
毡帐内,一时寂若无声。
两道剪影,影影绰绰落在布帘上。
暮色不知何时降临,布帘外传来一男子粗粝之声,“赵千户,荣将军请你进帐回话。”
此话打断两人的寂静,赵蛮子起身,高挑的身影轻而易举能庇护住江秋儿纤细的身影。
“我去去就来,阿秋。”赵蛮子抛下此话,踅身便走,连哄都没有哄她一句。
江秋儿看他又走了,心下烦闷,也不回话。
少顷,江秋儿环顾四周,毡帐内又剩下她一人,若有若无的孤寂萦绕在心底。
江秋儿干脆掀起布帘,在军营中随意走动,不知不觉来到军营为伤者搭建的毡帐,见其烛火通红,人影憧憧,想必里头正忙碌
她眼下无事,干脆掀起布帘,一同与军中的大夫一同包扎起伤者。
伤者大约有几十个人,几乎都是从战场下来的将士,躺在床上,身上的盔甲或布衣都血迹斑斑,尤其是有几人还缺胳膊缺腿,面容绝望,对余生已心灰意冷。
江秋儿为他们包扎,听他们哀嚎声,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若是有一日,赵蛮子也伤成这样,由自己包扎伤口,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