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林路深才慢慢明白陆原和当时的用意。陆原和在养蛊,他就是要利用林路深和李孤飞不肯服输的少年心性,往好听了说是让他们互相激励,往难听了说就是鼓励他们内斗。
而这种林路深三十岁才能明白的道理,十几岁的李孤飞早就能一眼看破了。他不主动挑事,但也绝不惯着林路深的破脾气。
林路深腿伤初愈时,开始准备下一年脑科学院的入学考试。有一回他做模拟卷,粗心错了一道,被已经入学的李孤飞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大概还翻了个颇具优越感的白眼。
林路深一时气不过,跑到学院后门混混扎堆的地方主动挑衅,要不是李孤飞及时赶到,他刚好的腿又得被打断。
劫后余生并没有让林路深感恩。他又发现了李孤飞的一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打架比自己厉害。
回到家,浑身脏兮兮的林路深栽赃说是李孤飞挑唆的。
李孤飞当面没吭声,只擦了下嘴角的血。可待陆原和离开后,他直接把林路深关在卧室里,抡起椅子把他堵在墙角,叫他讲讲清楚,到底是怎么挑唆的。
林路深当时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从小到大,他干过的最勇猛的事,也不过是在钟剑的帮助下翻墙逃跑,还跑出了一身冷汗,哪里比得过能面不改色打群架的李孤飞。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讨厌李孤飞了?
又是什么时候,才终于明白那种“讨厌”其实名叫怦然心动?
喜欢一个人,多少是件幸福的事。
可这段记忆再度出现在脑海里,剩下的却只是酸涩的痛苦。
李孤飞从不喜欢自己。
李孤飞真的背叛过自己。
这段记忆苏醒得如此轻易,可见它不是被人刻意抹去的。
林路深被从第十审讯室送进医院。他躺在病床上不知昏睡了多久,昏迷中他的潜意识先于肉体醒来。
关于李孤飞的一切,是林路深自己想要忘记的。
嘀——
嘀——
嘀——
昏沉的白炽灯,洁净整洁得令人窒息的病房,还有仪器发出的的精准机械声,仿佛持续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变。
林路深再次醒来时,已是数日之后。
“林博士,您醒了。”床边站着一位医生。他手上拿着记录板,面带专业的淡笑。
林路深躺在病床上,连被子的重量都压得他无力。他睁开眼,呼吸急促、嘴唇微张,双眉不自觉地皱起,“……博士?”
“这是您的公开资料上显示的称呼。”医生显然预料到了林路深的疑问。他道,“虽然,没有记载您取得学位的时间和学位的具体名称,但南柯系统是不会出错的。”
“……傻逼系统。”林路深翻个身都困难,却还是不忘翻了个白眼,“它没告诉你,我十几岁就被开除了吗?”
“您的履历中,的确有十年空白。”医生替林路深摇起床板,自己在床边坐下,“您现在感觉如何?您在第十审讯室中昏迷,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第十审讯室……”林路深小声嘟囔着,想起了李孤飞那个混蛋拙劣的谎言。
审批表。
去你大爷的审批表。
“您不用太担心,”见林路深不说话,医生主动道,“第十审讯室比较特殊,昏迷是常见现象,连监察委员会的人有时都无法幸免。对此,我们有着丰富的治疗经验。”
“你刚刚说,我是博士?”林路深觉得新奇,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医生点头微笑,“不仅如此,您还是系统13位X级重要人物之一。”
“我被开除了,难道不是危险等级?”林路深问。
“您现在已经是重要等级了。”医生站起来,朗声道。他在“现在”、“已经”和“重要”三个词处分别加上了夸张的重音。
“根据南柯系统显示,您于七日前上午10:39分由监察委员会李孤飞陪同,进入第十审讯室接受脑部监察。”
“监察结果为正常,系统等级即时调整为‘重要等级:X’。”
林路深头脑发晕,总感觉面前的医生跟机器人差不多。他仍有大块记忆的空缺,对自己做过什么、被做过什么,全都毫无印象。
但是,林路深能明确想起来:李孤飞是个混蛋。
一直都是。
也许对于脑科学中心而言,林路深关于李孤飞的记忆并不重要,抹去是顺手的事,恢复了也无所谓;可林路深一向脾气很差,断无可能就这样算了。
“李孤飞怎么样了?”林路深问。
“李博士他……”医生笑了笑,“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擅自使用第十审讯室,估计是还在关禁闭吧。”
林路深直截了当,“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