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林路深并没有忘记一切。他记得脑科学中心的一堆规矩,记得那里有许多讨厌的人,记得自己的一腔愤懑;同样的,他记得自己一直都喜欢同性。
面对钟剑的靠近,林路深心理十分抗拒。这并非出于厌恶,而是一种刻在本能里的恐惧——他在害怕,他害怕失去。
在林路深的概念里,钟剑是自己少有的朋友。他似乎相当排斥将朋友转变成暧昧对象。
就好像,他曾经因此失去过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
“林林,你是不是……”车开回小区后,钟剑用轮椅推着林路深进了电梯。他小心看着林路深的神色,试探道,“……又看那些书了?”
林路深缩在轮椅里,手搭在扶手上,疲惫地动了动眼皮,没有答话。
林路深身体不好,这是失忆后落下的病根。但在大部分情况下,他的“身体不好”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有些体弱的人干不了重体力活儿,而林路深不仅干不了体力活,更干不了脑力活儿。
他的大脑像一个高度发达却无比脆弱的鸡肋废物——转得极快,但一次只能转那么一小会儿,转完后就好像耗尽了浑身的能量,得调理许久才能缓缓恢复。
这不是林路深第一次因为用脑坐轮椅了。
“当初你从医院出来,你妈妈就说要把那些东西都扔了。”钟剑继续劝道,“就算是不扔,以后……要不别随身带着了?”
“怪沉的。”
林路深依旧没答话。脑科学中心这个鬼地方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伤害,何况现在这些书籍和本子对他已经毫无用处了——无论怎么想,都是扔掉比较合理。
然而,林路深就是不想。
他不愿意。
就像他一边无差别地骂着每一个脑科学中心的人,另一边还是愿意去里面转一圈,甚至在被李孤飞捆着手讯问的时候都还好奇地想套出点话。
……李孤飞。
林路深被气得又连咳了好几声。
“林林,你还好吗?头还疼吗?”钟剑连忙问。
“……我没事。”林路深没好气道,“一离开脑科学中心那鬼地方,我就不疼了。”
电梯叮的一声,楼层到了。钟剑推着林路深出来,用密码开门后又将他推进屋,一进去就看见满地摊开的行李箱,和那件不识趣的风衣。
“你别动,也别叫人收拾。”林路深察觉了钟剑的目光,主动道,“等我好点了,自己收吧。”
“给我一包烟。”林路深大剌剌伸出手,“我去阳台抽。”
钟剑蹙了下眉,正犹豫时,林路深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嘴角一扬,“算了,不用了。”
林路深的笑容冷涔涔的。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李孤飞的风衣,朝内袋摸了会儿,从里掏出一包烟,以及一个打火机。
“哟,跟我一模一样。”林路深毫不客气地抽出一根烟,“就这还敢说跟我不熟,虚伪。”
钟剑盯着那件被林路深放在膝盖上的风衣,眉间不悦,显然觉得格外碍眼。
“林林,你少抽点儿。”钟剑话到嘴边,却十分克制,“再这样下去,迟早肺得炸。”
“人都会有死的那么一天的,无所谓。”林路深说完,把风衣一甩披到身上。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撑着走了两步,拉开玻璃门在阳台的椅子上重重的坐下,点燃了手中这根李孤飞的烟。
入夜,整个城市进入安眠,只有中秋的月亮还悬在天上。
钟剑靠在玻璃门前,静静地望着林路深。
而林路深披着风衣,好似从中嗅到风衣主人的气息。他躬身坐着,淡淡地吸了一口,“对了,帮我把公子送来。”
“想它了。”林路深三两口吸完手上这根烟,又抽出一根点上,“趁着它还没来,我多抽几根。”
“小猫咪可吸不得二手烟。”
“……”
看着面前缭绕的烟雾,钟剑有些无语,“那你就让我吸二手烟?”
“你活了个该。”林路深朝后伸了个懒腰,笑道,“不是你教我抽烟的么?”
钟剑嘴角抽搐,最终只道,“听钟灵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子是半点儿也不想你。”
“它整天欺男霸女,颇有你的风范。”
林路深闻言笑了。他很少笑得如此真切。想起他的猫,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
“行了,都半夜了。”林路深道,“你回去休息吧。”
钟剑原本靠在玻璃门前,此刻站直了些,却没有走。他的想法不言自明。
“钟剑。”或许是今晚被李孤飞刺激到了,林路深对一些东西看得更透了些。他直截了当道,“我拒绝你,恰恰是因为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你也看到田浩的状况了……还有之前的一些人。他们似乎都很容易爱上我、陷进去,可我不是一个会许诺长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