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的核心系统里,究竟有着什么秘密?
它为什么打不开了?
那些浑浑噩噩走向深渊的意识,都还在这里吗?
……
风声在李孤飞耳畔掠过。
哪怕不是为了林路深,李孤飞也觉得走这一遭的人就该是自己。
比起下坠,这更像是一次飞行。
李孤飞并不畏惧。恰恰相反,未知、神秘和随处潜藏着的危险让他感到自己沉寂已久的生命重被点燃。
李孤飞永远愿意在林路深面前单膝跪地,俯身为他系上鞋带;然而,李孤飞并不愿意始终仰视着林路深。
林路深的光芒如此夺目,即使他丧失记忆、被除名、被开除、被剥夺了几乎所有的功勋……李孤飞都仍然会时不时地生出一种感觉,觉得自己配不上林路深。
因为他见过那个熠熠生辉的林路深,在他自己一文不名的时候。
环境竟好似渐渐变得真实。不知落了多久,李孤飞感到四周的声音重重叠叠、开始复杂多样起来,具有生活感的气味朝鼻尖汹涌扑来,空气中泛起潮湿的热气,闷闷的、又十分黏腻。
这里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囚牢;想象中备受折磨、神情浑噩的人们并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路人在赶路、在交谈。
李孤飞眉间皱得很紧。他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脸色是坚毅的审视。
终于,带着犹疑,李孤飞缓慢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幢平平无奇的教学楼,夜色下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抱着书本出来,走廊上还有几间教室仍在上课。
刺耳的放学铃、你追我赶的打闹声……这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场景,无论是在李孤飞的人生里,还是在这个世界上。
李孤飞缓步上前,像是生怕脚步重了一下就会刺破这一幕似的。他在楼前的花坛前停下脚步,坛边坐着一个面色白皙的少年。
少年膝盖上摊着本笔记本,正摊着的这页被撕去了一半,大约是变成了他手中那张没能成功变成纸飞机的半张废纸。
他没一会儿就百无聊赖地鼓一下嘴,总是抬头看面前二楼的那间没下课的教室,好几次想把手中的半成品纸飞机扔出去。
夏末的夜风仍夹杂着磨不去的暑热,少年脸上泛起了红色,额前颈间冒着细汗,他时不时用四指并拢扇上两下。
李孤飞呼吸半窒,再不敢上前一步。
脑科学院,第三教学楼。这是李孤飞过去读书的地方。
深渊之底,是十几岁的林路深守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等李孤飞放学。
在这里,时间似乎是个不正经的东西,很有弹性。刚刚的等待仿若足有半个世纪,林路深板着一张苦瓜脸。
可一眨眼,林路深就又笑逐言开了起来。
李孤飞下意识朝前迈了半步,旋即脚步忽的一顿。
顺着林路深笑意吟吟的目光,另一个身影出现了。他在林路深面前驻足,接过林路深手里没折好的纸飞机,又替他收拾好笔记本。
那是少年的李孤飞。他早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连李孤飞自己都很久没见过他了。
“你背我。”林路深边走路,边蛮不讲理道。
“算了,你帮我拿书包吧。”
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飘远了。
才两三步,就传来了林路深活泼而雀跃的说笑声。他身旁的李孤飞脚步轻快,宛若一阵轻盈的风。
……
隔着三五米的距离,李孤飞本能地跟了上去。可没走几步,仲夏夜之梦的幻境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别墅,门前的草坪阴森森的像钉板,空中响起几声闷雷。
李孤飞认得这里,这是陆原和家,林路深曾在这里住过好几年。
路过陆原和的家,前方出现的是脑科学中心的一间研究室,看起来与上次幻境里的那个十分类似。
林路深明显比先前年长了几岁,却仍旧还算年轻。他总是步履匆匆、眉头难展,盯着显示屏噼里啪啦地敲个没完。
……
伴随着李孤飞急促向前的步伐,周围的环境也越变越快、越变越快……
李孤飞意识到,在这个深渊之内,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这是围绕着林路深而生的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时有李孤飞,有时没有;有时林路深开心,有时他不开心。
终于,李孤飞走到了监察委员会门前的那间小巷。林路深在暗巷里吸了很久的烟,像少年时抬头凝望着教室里的李孤飞一样,那一晚他始终盯着监察大楼某扇暗不下去的窗户。
此时早已不是夏季,深秋的风吹得人通体生凉,林路深的心底却燥热得与从前别无二致。
他在激动、在焦虑、在左右为难、在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