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砚进屋时并未关门,此刻屋外的寒风卷进来,关野醉醺醺的脸有短暂的清醒,迷迷瞪瞪看了陆怀砚一眼后,又闭上眼,打了个酒嗝儿,含糊不清道,“陆知县,是你啊,你来做什么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陆怀砚扯过一把椅子坐下,“为与心爱之人拼死相赴,有何可笑之处!”
关野一听,眼泪哇哇地流,“可他们都不懂,都不懂……”
陆怀砚又道,“云姑娘有话让我带给你。”
一听到事关云梨,关野弹坐而起,哪还有半分醉意,目光紧紧盯着陆怀砚。
“阿梨的话,她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她是不是说会一直等我。”
一直等他。
陆怀砚冷笑一声,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没有谁该一直等你。”
“她让我告诉你,你们今生缘已尽,不用再念着她,你若继续执迷不悟,她只会看不起你。”
关野大吼一声,来到陆怀砚身边死死揪住他的立领,“你骗人!”
陆怀砚不带情绪地乜他一眼,关野便悻悻地松开手,指着桌上的酒坛,要求他,“陪我喝酒。”
陆怀砚随关野一道坐下,但他并未饮酒,只有关野一个人喝。
关野边喝边说,“这些酒,全是这两年里我在阿梨的酒肆里买的,阿梨每酿一种新酒,我便要做那第一个买新酒的人,不知不觉,竟然攒下这么多。”
“她刚来东洛不容易,酿酒的每道工序都要她亲自操持,包括粮食的选取,有时实在找不到适合做酒曲的,她还会亲自去田间地里耕种。”
“酒肆名气变大了后,就有同行嫉妒,那一次,有人偷偷摸进酒肆,将她店里的酒几乎全砸了,报官也没人理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着过了,可那是她的心血,她哭了大概有整整一日后,又站起来收拾好残局,继续酿酒,大概是去岁的秋日,酿出的紫烟酒被客人带回上京,那时候来离忧居的人快要踏破门槛。”
“竟是如此么”陆怀砚低喃道。
那段日子在上京常听同僚提起紫烟酒,个个赞不绝口,有人甚至欲送他一坛,他不饮酒,便拒绝了。
说完,关野脸上难掩自豪地问陆怀砚,“怎么样,阿梨她是不是很厉害!”
陆怀砚赞同地点点头,目露欣赏之色,“的确很厉害。”
关野摇头看了面前玉质金相的男子,“你是从上京来的大官,肯定有法子让我爹同意我和阿梨的婚事,你就给我支支招呗,事成之后请你喝喜酒。”
陆怀砚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起身拍拍他的肩,而后又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随意往地上一扔,“喜酒就不必了,好好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
陆怀砚回到住所时,见云梨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就坐在轩窗边,身姿单薄轻盈,并未披他的狐裘。
听到屋外松软雪地里的窸窣声,云梨迫不及待起身打开门来,一开口,被寒风呛了满嘴,她轻轻咳嗽一声,问陆怀砚,“陆公子,关大哥他如何了!”
雪色映衬下,陆怀砚看上去眉目温和清润,只有他知道,掩在袖中紧绷的手背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指指自己身上的衣袍,声音也是清清润润的,与脸上神色别无二致,“我先进屋换身衣裳,被雪湿透了。”
尽管隔得远,但他穿着一身碧青衣袍,被雪水打湿的地方浸出一片显眼的深色,一眼便能看见。
云梨道,“我不急,你慢慢换。”
言聪则在心里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天知道方才回来时,路上他给公子撑伞,公子非要沐雪而行,以为公子是想仿效书中文人,原来是早有预谋。
陆怀砚进屋后,却并不急着换衣裳,而是施施然坐在小榻上饮了一杯清茶,言聪在衣橱中翻出一件勉强适合陆怀砚穿的衣裳,催他去更衣。
陆怀砚,“不急,再等等。”
云梨坐在屋内等了会儿,见对屋没有什么响动,但灯还亮着,心里纳闷,难道他睡下了不成。
云梨想了想,抱起罗汉榻上的狐裘来到陆怀砚屋门口。
“陆公子,我来还你狐裘。”
不待陆怀砚吩咐,言聪就麻溜地给云梨开了门。
“外面冷,云姑娘有什么事儿,进来说。”
进屋后,才发觉整个屋子都被热气烘得暖融融的,仿佛置身于温暖如春的春日,不像她那里,像是一个大冰窟窿。
言聪笑嘻嘻道,“云姑娘,公子刚换好衣裳,正命我备膳呢,云姑娘你用晚膳了么!”
云梨快要招架不住言聪的热情,恰好这时里间传来陆怀砚的声音,“进来吧。”
看着雕花屏风后男子清挺锋峭的身影,云梨犹豫一瞬后,还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