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微阖眼眸,轻声吐露道:
“本宫还须韬光养晦些时日,留待日后能与德妃兵戎相见。”
在这诡谲深宫,走一步,便要看十步。登临凤位的路上,绝没有永远的盟友。
承琴心头微震,默默俯身替常清念掖好被角,低叹道:
“您有时可也会觉着太累?”
“累是自然,可那又能如何?”
常清念缩在被子里,垂睫感喟道:
“谁教我生做个女儿身,除了在这宫里斗个你死我活,再没旁的法子,能教我握住权柄。”
承琴听得眼眶有些发酸,不由暗自后悔提起这些,倒勾惹得常清念伤怀。
忽然记起怀中的锦帕,承琴忙将其取出来,捧到常清念眼前问道:
“娘娘,那日的扇坠子奴婢拾起来了。虽已是断成两截,但若用金子镶补,倒也还能凑合收着,您看……?”
常清念闻言倒的确不感伤了,只是登时生气起来,扭头背过身去,冷冷道:
“有什么好收着的?扔了罢。”
“奴婢今早问过御前宫人,那日陛下一直在皇极宫召大臣议事,等长公主殿下见着陛下时,时辰便已然很晚了。”
承琴道出那日情由,轻声宽慰常清念道:
“陛下知道后应是立马过来的,并非故意拖到您病倒才来看您。”
常清念闻言却也不松口,仍背对着承琴,将脸儿埋在被子里,哼道:
“谁知他是不是今日高兴了才哄哄我,改日不高兴了,又要将我弃之如敝履。”
承琴见常清念是当真恼恨皇帝薄情,只好暗叹一声,心里忍不住想道:
若非陛下早年对娘娘有恩过,娘娘此刻怕是恨不得要连陛下一同报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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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周玹照旧命人将折子搬来永乐宫,自己先回皇极宫换过常服。
因怕吵着常清念歇息,周玹并未命人通传,只放轻脚步走进殿内。
常清念此刻醒着,自是听见动静。只见她慢吞吞地撑榻坐起身,软声唤道:
“陛下。”
周玹颔首扶住常清念,自然而然地在榻边撩袍落座。
见常清念脸色尚可,周玹轻柔撩起她额上的卧兔儿,手背贴上去试了试温度,旋即笑道:
“今儿还成,没偷偷开窗?”
觉出周玹在笑话自己,常清念耳根发烫,低声咕哝道:
“妾身哪有那么不听话。”
“好,是朕错怪了卿卿。”
周玹不禁勾唇,将常清念搂腰捞了起来。
常清念心里生着闷气,面上却只能垂眸顺从,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周玹怀里。
“卿卿,让朕抱一会儿。”
周玹埋首在女子颈窝,闻见她身上仍沾染着惯用的玉髓香,只是此刻同药香掺杂着,又不禁教周玹心疼起来。
就着相拥的姿势,周玹又细细关怀常清念几句,随后将手伸进被下,替她揉了揉膝盖,问道:
“还疼不疼?”
常清念微微摇首道:“不疼了。”
虽是问过常清念,但周玹已渐渐摸清楚,常清念是个惯不说实话的,便自顾自地说道:
“光用艾叶来煎汤浸泡恐怕治不了根,改日朕寻个医女来替你施针罢。”
常清念一听这话,顿时捏紧了被角,头皮阵阵发麻。
在宫外时芜娘也替她针灸过,她试过一次便嫌疼作罢,左右她也不惦记着长命百岁,没必要非吃这个苦头。
“陛下,妾身当真不疼了,不必这般麻烦。”
常清念试图推拒,但周玹却异常坚持,气得她连面上的温柔乖顺都快装不住。
“此事就这么定了。”
周玹语气不容置喙,但见常清念蔫蔫的,忙又放缓语气,说道:
“卿卿乖,朕想你能好好的。”
“养好身子方便您下回再罚?”
小狸奴忍不住亮出爪子,看似很凶地挠了周玹一下。
周玹听出常清念还在委屈,立马轻哄道:
“朕即刻复你妃位,好不好?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常清念闻言却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反而眯起眼思索起来。片刻后,只听常清念说道:
“陛下,妾身暂不求复位。”
周玹显然没有料到常清念会拒绝,不禁有些诧异:
“为何?”
常清念垂下眼睫,斟酌着说道:
“妾身自知有错在先,不愿仗恃恩宠复位。只待日后若有功劳,再向陛下讨赏,还请陛下成全。”
好不容易从那个惹眼位子上降下来,常清念琢磨还是该借着机会做点别的,譬如去太后那里索些补偿。
此番将她折腾半条命去,总得将该讨要的都讨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