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妄下断言,但岑妃娘娘的症状,确与医书上所记载的离魂症十分相似。”
此病实在罕有,王太医从前不过是略有耳闻,从未亲眼得见,只好惶恐答道:
“身患离魂之症者,心中常感虚幻,皆因神魂离散所致。初时每至夜里,则惊悸多魇,仿佛分一为二,身外有身。旁人见之惊异,而己无所感。长此以往,许是会混淆昼夜,再无从分辨虚实。”
怪诞之语迎面袭来,明明沐浴在春日艳阳之下,岑妃却浑身冷汗如浆,声音颤抖地问道:
“那不就是疯了吗?”
王太医深埋着头,迟迟没敢接话,只是沉默已然表明答案。
蒋昭容安抚岑妃稍安勿躁,又急声追问道:
“眼下可有法子医治?”
王太医并无多少把握,可见岑妃和蒋昭容都盯着自己,便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沉吟道:
“微臣诊得娘娘肝虚邪袭、心肾不交,这便为娘娘开几副‘独活汤’和‘归魂饮’。每日煎服下去,应当会有好转。”
“那便好。”
蒋昭容听出希望,神情略有缓和,吩咐道:
“梅蕊,快取纸笔来,请王太医去偏殿拟方子。”
说罢,蒋昭容又特意叮嘱王太医,千万不可将此事外传。
王太医在宫中当差,自然明白要闭紧嘴巴的道理,闻言连连保证道: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守口如瓶。”
岑妃脊背早已绷得像弓弦,待宫女引着王太医下去,她立马扑来抓住蒋昭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
“是不是那怨鬼!那怨鬼要逼本宫做她的替身……可今儿不才三月初四?她已经等不及到四月,便要向本宫索命了吗?”
见岑妃痛苦碎念,蒋昭容亦满心忧急,手腕被掐得生疼却也没躲。
顾不上深思岑妃念叨四月做什么,蒋昭容只低声宽慰道:
“娘娘莫慌,妾身已命人在朝霞宫安排妥当。不出几日,便可让宓贵仪替死,为娘娘化解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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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见贤妃轿辇停稳,崔福立马笑眯眯地迎上前。
“贤妃娘娘大喜啊!”
崔福躬身扶常清念下轿,点头哈腰地恭维道:
“皇上方才御笔钦点,兰公子为今岁科举状元。这回不止娘娘的父亲,您娘家表兄也是大魁天下,真可谓谢庭兰玉,前途无量!娘娘家中亲人皆有出息,看来还是娘娘最有福气。”
常清念本已劝服自己不抱希望,乍一听闻自己确还有血脉至亲,不禁心绪恍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兰公子当真是本宫表兄?”
常清念偏眸看向崔福,呐呐问道。
“可不是么。”
崔福侧身引常清念进殿,绘声绘色地说道:
“适才皇上问起兰夫人生辰、名讳等等,兰公子皆应答如流,提起前尘往事来,也是分毫不差。而且兰公子此番进京赶考,竟还随身带着兰氏家谱。待将那家谱翻来一看,嗬!可更了不得。只见这兰公子的父亲,与娘娘生母乃同胞兄妹,真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啊。”
常清念仔细听着,惊觉如若兰时鹤双亲仍在,她在这世间竟还有舅父舅母。
去岁平定邓氏谋逆后,周玹曾带她见过贺大将军。当日见他们舅甥推杯换盏,畅谈甚欢,常清念心中虽触动,却也总觉得是隔雾看花,没法全然瞧真切。
直到此刻,常清念忽觉胸前扑腾翻搅,正有什么悄然复苏过来,牵拉着凡胎肉骨之下,那条无法斩断的相连血脉。
常清念沉下呼吸,抬步迈入门槛。
御书房中,周玹端坐在龙椅上,正与面前肃立之人交谈。
发觉常清念进来,周玹止住话头,淡然眼眸里顿时浮现出浅浅温柔。
“妾身拜见陛下。”
常清念福身请安,目光却不禁瞥向那缓缓转身之人。
只见男子一袭进士巾袍,身形颀长,眉目清俊,面上却并无春风得意之色,反倒在看见常清念后,眼底微微湿润。
周玹起身绕过御案,亲手扶起常清念。又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手背,仿佛是无声安慰。
周玹向来体贴女子心意,见状轻声说道:
“念念与兰卿想来有旧事要叙,朕去暖阁等你。”
见常清念下意识地开口谢恩,周玹立马抬指竖在她唇前,而后反手轻推,将她送到兰时鹤身边。
自己则迈步离开,将御书房留给兄妹二人。
沉默气息在殿中陡然蔓延,常清念努力压抑着心底波澜,尽量平静地开口道: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