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玹仔细观察一番,见常清念神情确无大碍,这才垂眸轻吻她眉心,放心走去屏风后。
见皇上终于肯更衣,众人捧袍送带,顿时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承琴端着姜汤走进时,便见常清念盯着崔福手里的东西出神。
承琴抻头望了一眼,认出那正是周玹方才解脱下来,随手遗弃在丹墀前的玄甲。
行至常清念身边,承琴将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奉给她,低声禀道:
“娘娘有所不知,适才陛下一进宫门,便正赶上您要在雪地里厥倒。陛下连衣裳都顾不得换,直接在战场上一面卸甲,一面赶来抱您。”
怪不得周玹方才只着中衣,原是连披件衣裳的工夫都舍不得耽搁。
常清念鼻尖蓦然一酸,目光忍不住追随去屏风后,凝望着那道映在屏风上的颀长身影。
只见周玹已换上龙袍,正迈步走向自己。常清念似是看怔了,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周玹身上,眷恋地摹画着他俊逸面容。
许是刚在外杀伐过,周玹眉眼间犹带几分肃杀之气,不同于素日克制之下的淡漠,此刻更显出几分胡人血脉中的蓬勃野性。
察觉心中忽地翻涌燥热,常清念暗啐自己,连忙朝周玹捧起姜汤,娇怯道:
“陛下也饮些姜汤驱驱寒罢。”
至于先前那些立誓不理会周玹的话,早就被常清念抛去九霄云外。
周玹接过姜汤却没饮,只倾身将常清念拥入怀中,嗓音难掩激动地问道:
“朕听聂一白说,你有身孕了?”
常清念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
“那是妾身骗太后的。”
常清念环住周玹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说:
“妾身何时来的月信,您不是清楚吗?”
周玹闻言颔首,虽早猜着是误会一场,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再问问。
“朕还以为……念念与众不同呢。”
周玹暗叹一声,却也很快调整过来,反过来安慰道:
“没有也好,念念还能再养养身子,多温养几年也不妨事。”
常清念闻言又好笑又心疼,知晓周玹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的缘故。
可偏生她还没有做好为人母的准备……
常清念笑容渐渐淡去,搂着周玹的手臂不由紧了紧,心中暗暗想道:她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瞥了眼窗外夜色将阑,周玹彻底重拾冷静,心中虽还有许多话想说,但眼前当务之急是处理邓氏谋逆。
周玹缓缓松开怀抱,低声哄着:“朕先去处理太后,念念便留在皇极宫好生歇息,朕会尽早回来。”
“陛下便带妾身同去罢。”
忍不住拉着周玹衣袖,常清念软语恳求:
“左右太后是在永乐宫里,您就当顺路送妾身回去。”
对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眸,周玹没法儿说出半个“不”字,只好颔首应允。
抬手替常清念拢好狐裘,周玹也不瞧崔福,只背身吩咐道:
“摆驾永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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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中,龙虎卫已将常清念的寝殿打扫出来,邓太后则被挪去偏殿关押。
常清念却早没了困意,下轿之后,仍亦步亦趋地跟着周玹。
周玹察觉常清念方才反常,只是眼下顾不上多问,便回身牵过常清念的手,任由她黏在自己身边。
邓太后那些教唆之语犹在耳畔,常清念还不想进去见她,便止步在帘外,道:
“陛下进去罢,妾身在外间等您。”
周玹本还在犹豫,见常清念善解人意,便温声笑道:
“朕只进去说两句话,很快便出来。等会儿便陪你去主殿安寝。”
摸了摸常清念的手炉还热着,周玹放心转身,独自步入内殿。
听得门口传来脚步声,邓太后缓缓掀起眼皮。瞧见周玹那与贺皇后肖似的眉目,邓太后讥笑道:
“你隐忍这么久,总算替贺氏报仇了?”
对上邓太后那双不甘怨毒的凤目,周玹心中无甚波澜。只见他掀袍落座,姿态闲适,仿佛来此并非问罪,而是寻常的母子闲话家常。
“太后有这闲工夫关心朕,便一点也不关心您那个好儿子?”
周玹并不理会太后所言,自顾自地问道。
邓太后闻言脸色一僵,随即又似找到靠山,轻蔑笑道:
“哀家可是太后,只要你想坐稳这个帝位,哪怕再不情愿,你也要跪下来,唤哀家一声‘母后’!”
“若你今日胆敢罔顾人伦,弑母杀弟,日后天下人皆有样学样起来,到时看谁还尊你这个皇帝。”
邓太后自认有恃无恐,仰头大笑,仿佛此刻沦为阶下囚的人不是她,而是周玹。
“罔顾人伦,弑母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