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宓贵仪素日娇艳容颜,再一瞧她如今憔悴模样,常清念不由慨叹道:
“当真是作孽。”
德妃在前头慢下脚步,听出常清念话中怅惋,默默接道:
“宫中便是如此。”
“一旦踏进来,便会慢慢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罢了。”
德妃回身坐在美人靠上,凭栏朝宫外的方向极目远眺。
常清念不由侧眸看向德妃,心想德妃最珍贵的东西会是什么?她已经失去了吗?
“本宫倒还要更早些。”
似乎能听见常清念所想,德妃自嘲轻笑道:
“打从记事起,本宫便知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为宋家而活,永远身不由己。”
说罢,德妃缓缓回眸,目光落在常清念脸上,低声问道:
“常妹妹出身相府,想必也能与本宫感同身受罢?”
常清念垂眼轻笑,心底有些讽刺,于是玄而又玄地答道:
“能,却也不能。”
世家门楣虽皆在她们心中占据一席,但德妃争权夺位是为家族兴盛,而她却是为了常府坍塌。
德妃闻言微微蹙眉,似是在揣摩常清念的心思。忽而,却听得回廊尽头传来阵急促脚步声。
“茜桃?”德妃瞧清来人,蓦然起身问道,“你怎么不在殿里守着?”
“德妃娘娘恕罪。”茜桃连忙蹲身答道,“只是咸宜宫派人来传话,说是岑妃忽然头痛难忍,想把吴院判从咱们这儿请过去。”
德妃此时对岑妃等人可没有半分好脸,闻言登时冷声道:
“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娘娘息怒。”
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岑妃,常清念顺势上前劝道:
“正巧宓姐姐眼下还睡着,妾身便带吴院判过去瞧瞧。岑妃虽然失势,却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怠慢出什么沉疴来反而不妙。”
德妃明白其中利害,只好按捺不发道:
“那便有劳常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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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宫内,宫女们端着药汁、巾帕,个个低眉垂眼,轻手轻脚地在寝殿中进进出出。
常清念甫一进来,便听见里头传来岑妃低微的呻吟声。
“常妃娘娘金安。”
瞧见常清念过来,殿外候着的众人纷纷行礼。
常清念侧身颔首,示意吴院判进去给岑妃瞧病,这才扫了眼众人,道:
“免礼。”
蒋昭容和尤御女在此,倒不稀奇。只是安婕妤竟也早早赶来,倒是有些出乎常清念意料。
见常清念偏首瞧过来,锦音会意,连忙附在常清念耳边,轻声禀告道:
“回娘娘,安婕妤如今就住在咸宜宫西配殿里。”
常清念了然颔首,心中却暗暗警惕。
安婕妤可是太后手底下的人,今日岑妃害病,莫非又与太后有干系?
过了好一会儿,连悫妃和聂修媛都陆续闻讯而来,吴院判却仍未出来回话。
“这都进去半晌了,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低吟声从内殿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安婕妤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同悫妃轻声抱怨起来。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内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岑妃愈发凄厉的痛苦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这……这是怎么了?”
尤御女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拉了拉蒋昭容衣袖。
蒋昭容垂眸安慰道:“许是岑妃娘娘一时头疼得厉害,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本宫进去瞧瞧。”
众人之中,恐怕唯有蒋昭容真心担忧岑妃,由她进去倒也还算妥当。
蒋昭容没走几步,便忽然听安婕妤自身后轻呼一声。
只见安婕妤状似惊讶,掩唇嘟囔道:
“说来宫里近日总有怪病,左一个起疹子,右一个犯头风的,该不会是什么厌胜之术罢?”
常清念本就暗自留意安婕妤,见她果然是要跳出来搬弄是非,当即冷声喝止道:
“安婕妤!休得危言耸听。”
隐约猜到太后这回要做什么,常清念顿时拧起眉心。
倘若宫中传出邪术横行的风声,那可不仅是后宫之事,连带着对周玹名声也是大为不利。
安婕妤吓了一跳,没成想常清念会突然打断自己,不禁撇了撇嘴。待躲去悫妃身边,这才敢不满道:
“常妃娘娘急什么?妾身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好在这话茬儿已经递了出去,尤御女眼珠一转,忽然拖长声音道:
“若论起这通晓神鬼之事,宫中谁又能比得过——”
尤御女没有明说,但众人皆知她指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