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她离彼端更近一步了。
“我过去从不知道，这里是在梦中。”道林突然说道。
毫无疑问，他曾来过这里。
“梦境只是另一个维度。”欧也妮说。
“若其有着与现实相近的特征，你也可以将其理解成另一重现实。”
这是个被固定住的梦境。欧也妮不想用自己做实验，她向道林咨询其特性，“你曾在这里发现什么与现实的不同吗？”
“不同？”道林说，“你会看见所有景象上的不同。”
“至于特性，”他认真回答，“我们在这里也会受伤，会疲累，能够如常地使用法术和物品，然后……可以将人与物品带入带出。”
听上去，确实很难判断这里与现实的区别。
将现实事物带入梦境很容易，带出的话……既然这里不能按照想象随意生成物品，若梦境主人早有准备，使用空间法术也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
又或者，若是“祂”的话，能用法术虚空造物，也不足为奇。
欧也妮这么想着，问道，“你们曾从这里带出过什么？”
“格兰杰们常来这里吗？”
道林看了她一眼，“所有的格兰杰都来过这里。”
欧也妮笑了，“除了我这个现任家主？”
“……为何你出生后会流落在外，其中原因除了道格拉斯已无人知晓。”道林的目光落在她的雪发上，“可你在回归家族时通过了那道血脉法术的检测。”
“那么，你就和我们一样。”
欧也妮心一跳，突然意识到，为何道林要特意提及，在这个梦境出入时能够携带，“人”与物品。
果然，道林缓缓说出了她的那个猜想——“所有格兰杰的纯血，都降生于此。”
女神安静地站了许久。
道林试着设想她的感受。他早在幼年就知晓自己的来历。在离开格兰杰家族前，很难说他对这份特殊的身世不曾抱有过某种虚荣心。哪怕刚刚得知这里其实是个梦境，他发现自己也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欧也妮与其他所有格兰杰都不同。她如普通的女孩般在乡野间长大，见惯的是外界的伦常。
她对格兰杰家族，对丰饶女神庇护下的整个教会都没有好感，不会因此产生任何骄傲。
——道林知道丰饶教会，不，知道自己在过去曾对她做了什么。
对这异类般的出身，她如今会怎样想呢？
女神一直没有说话。她身侧那位黑发青年担忧地问，【妮妮？】
青年的声音里有种道林难以形容的奇怪质感。
哪怕道林猜到对方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心中也对这位并非格兰杰却跟随入梦境的外人，隐隐有几分排斥。
欧也妮回过神来，吐了口气，笑道，“所以，不是近亲通婚。”
道林不知道她哪来这样奇怪的想法，“当然不是。”
像是排除掉了最糟糕的答案般，欧也妮语气轻松，对身侧忧心忡忡的黑发青年报以一笑，“别担心，【安姆】，我对此早有预料。”
早在回忆起罗杰，试图打捞起与这个世界的母亲的缘分，却发现那丝缕上也附着有血雾的痕迹时，欧也妮就隐隐有所预料。
人偶又如何？她这辈子竟然真的是桑尼和伊桑的妹妹，这个想法甚至令她在冰寒的畏惧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在道林看来，这位神明的仆从实在是不够懂事，竟然还需要女神来安慰。
若在他的官邸里，这样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是会被他辞退的。
而这位不知进退的青年还不懂闭嘴，【妮妮，你是人类。】
女神却很高兴地回以明朗大方的笑容，“嗯，我知道。”
欧也妮很清楚，同样出身于梦境的【安姆】，如此替她忧虑，竟没有半分窃喜，是太过了解她的信念，害怕她因此动摇。
而她绝不会错认自己究竟是什么。
无论被放到怎样的躯壳里，无论拥有怎样的力量，她的心智始终未曾更改，她笑着说道，“我一直都是。”
若说这个情报完全未在欧也妮的心中留下阴霾，那肯定是假的。
谁会甘心做一个人偶？谁会任由生死命运掌握在制造者的手中？
她已经见过桑尼和伊桑姐弟的命运，那么她自己呢？她被安排的使命是什么？她的身体中也被留下了某种销毁装置吗？格兰杰家族早亡的诅咒究竟是什么？
欧也妮抬眼看向光幕的第一排，那个毫不掩饰的愿望依旧闪耀着光芒。
“欧也妮想要获得力量，主宰自己的命运。”
只要有这样的愿望，她的人生就注定是接连而至的战斗。
她会做到。她得向前走。
“【安姆】，你也一直想要寻找自己的起源，那么，当我快要接近我自己的答案时，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欧也妮不慌不忙地说道，“走吧，让我们去看看我诞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