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刀片将下巴上的胡须悉数处理干净,又在头顶冠上了价值连城的玉冠,换上一身端方锦袍,打眼一看,正是那位锋芒毕露的鸿雪公子,重现江湖。
拿着这纸婚书,并不是去别的地方。
全家白玉砖铺就的正堂里,他端端正正提袍跪下:“老师,学生特来给您请安。”
全夷坐在主位上,一双眼老泪纵横,崔鸿雪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两人更是知己,在学术论道这一方面,两人对对方更是有惺惺相惜的情感。
万千情感汇聚在一起,最后只剩下长长的一句感慨:“你没死,这真是太好了。”
全修杰立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他紧咬着牙关,狠狠盯着跪在中间的那个人。
崔鸿雪顶着那道鄙视的目光,跪得笔直,这种时候,脸面对他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
他当着全家人的面,掏出了那一纸婚书,顺道又磕了个头下去,忽视了全修杰目眦欲裂的表情。
只要他够不要脸,他就赌全夷要脸,看到这纸婚书,一定会主动放弃这门婚事,而全修杰在这其中,全程无发言资格。
像全家这样的人家,必不可能传出抢婚的丑闻。
全夷坐在上位,总算得知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了之后一言不发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的意味,他的面色十分复杂。
“鸿雪,你先起来说话。”
崔鸿雪笔直跪在地上:“老师,这件事是学生做得不对,还请老师成全。”
听到这话,全夷难得地对他生了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十多年前的婚书都掏出来了,我们全家难不成还能抢了你的?”
全修杰捏紧了拳,忍不住放声道:“父亲!明明是他先放弃了的,崔鸿雪,你这事做得未免太不地道!”
全夷一眼将自己儿子瞪了回去,崔鸿雪做事再不地道他们全家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毕竟人家手里拿着十年前的婚书,又是个死而复生的人。
相比来说,他们全家之前跟已死之人抢婚事,那才叫不地道,事情若是传出去,陶家也难免会背上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全修杰一拳砸在柱子上,闭了闭眼,他的理智尚存,否则这一拳将会砸在崔鸿雪身上。
“崔鸿雪,我当时问过你不止一遍,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崔鸿雪跪得板正,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他昂首挺胸地承认:“对不起,我反悔了。”
事已至此,全夷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一门婚事而已,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事闹得不体面。
“修杰,好了,别再说了。”
全夷伸手将崔鸿雪拉起来:“不管怎么说,老师知道你还活着,真是太高兴了。”
崔鸿雪眼眶里难免动容,尽管自己回来,没有一点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老师,他也无颜再面对老师,但老师却大度地原谅了他所有的事,握着他的手,感慨连连。
崔鸿雪道:“老师,关于您家向陶家退婚的事情,咱们还得谨慎商议。”
全夷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全修杰生平第一次埋怨起自己的心不够黑、手不够狠,全家人习惯了中庸的处事哲学,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儒雅无碍的态度,任何人评价全家,都会说,这一家子都是体面人。
就算是全家的下人,在这个地方也从不会闹得面红耳赤,那不体面。
全修杰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但说到底,他也并不会为了陶采薇,在家里闹起来。
要想体面解决这件事,全修杰自然是抢不过现在骨子里隐约散发着一丝疯感的崔鸿雪。
这件事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全家人连同一个崔鸿雪,如今正坐在一处细心商讨着,如何将这件换亲的事情解决得体面。
全修杰冷冷道:“崔鸿雪,万一薇薇不愿意嫁给你呢。”
崔鸿雪抬眸直视他:“我是崔鸿雪,她不可能不愿意嫁。”
他实在太了解崔鸿雪这个名字对陶采薇的威力了,至此,事情还差最后两环。
在与全家商讨完以后,崔鸿雪马不停蹄回到了河首府铅兴县。
陶采薇刚从街市上采购完去京城的一应用物,路过弯湖上那条青石板桥时,她愣了愣,弯湖仍是烟雾缭绕的弯湖,可惜没有那个坐在桥上剥莲蓬的男子。
安青给她提起裙摆:“小姐,雪天地上滑,你走慢些。”
在她沿着弯湖回到家中时,崔鸿雪出现在了此地。
以往和他一起摆过摊的大娘还认得他,指着他道:“你都好久没来这里摆摊了,之前的摊位费都白交了,真可惜啊。”